? 这一顿酒饮到了戌时,已是杯空酒满人尽欢,陆逸推开窗户往楼下望去,正月十一,明月虽凸未满,夜色撩人,宁安府的夜晚很是繁华,平时都要到子夜时分才开始宵禁,如今临近上元佳节,喜欢热闹的人完全可以放心下来,从大年处八开始,就取消了宵禁,通宵达旦的游玩都没有关系,在这等热闹的节日里,四处溜达放下烟花,在小摊位上买点小玩意,看看花灯猜猜字谜,坐在街边小店上吃一碗面条或者馄饨,都是极为惬意的事情。
下面满是行人,有小商贩有平头百姓有富家公子也有生员士子,若是运气好,或许还能撞上女扮男装出来游玩的千金小姐,主要街道上都悬挂着花灯,从城北到城南,城东到城西,没有一处不是亮堂堂的,搭好的灯棚、灯桥,如同纵横交错的长龙,凡是有能力糊一盏灯的,都挂上了,画着花花绿绿图案的灯笼,在烛火的照耀下,绚丽夺目。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听着琵琶曲,望着原汁原味的古代夜晚生活,陆逸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一袭书生打扮,眉眼带着英气的少女,正鼓着腮帮,咬牙切齿的瞪着一名少年,脑中冥思苦想着该要怎样难倒他。
去年中秋,她还能出来溜达,洋洋得意的扮作书生与别人吟诗作对,今年上元,还会有这等机会吗?明年呢?若是嫁做了他人妇,这段缘分,只怕真会就此断绝,真要如此?可是今日看到那比陌生人还陌生的眼神,陆逸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失去了信心。
徐闻达走了过来,挑了挑浓眉道。“你小子还在想柳若玉?”
“嗯!”陆逸点了点头,望着窗外,一条汾水的支流从宁安城横穿而过,水波粼粼,月光游动,哗啦,哗啦的从拱桥洞中间淌下。“闻达,你看这月色,给人的感觉多么安宁,这往来的行人,又是如此热闹,安宁和热闹意义相反,可放到这里,竟一点也不冲突……”
徐闻达活动了一下筋骨,嘿嘿贱笑道。“是想和佳人一起赏月吧,我可记得西门剑仁送了你一幅《月下洞箫图》,那个惟妙惟肖的神态啊,个中滋味定然**蚀骨,当然,我没试过就不知道了,你有机会可以试试!”
陆逸笑了笑,心中却觉得希望很是渺茫。
一名小吏似乎喝多了,脸红的像关羽一样,醺醺然的走到陆逸面前,打着酒嗝,大煞风景道。“大人,您看这河水,像不像白花花的银子,要是这些都是银子,那该多好,嘿嘿嘿,呃,呃,呃……”
从胃腔里喷出的酒气很是刺鼻,陆逸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他喝醉了,你们快去扶他过来!”李学善眼睛透亮,连忙叫人把他拖了下去,又让小二煮了一壶浓茶过来,让大家喝下冲散酒意。
酒喝完了,李学善这把半老的骨头也开始躁动了,伸手在那个年长一些的歌伎身上揉捏着,女人哼哼唧唧的,媚眼如丝的望着他,李学善两眼顿时冒火,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学善强行克制欲.火,朝陆逸道。“陆大人,徐公子,你们看到中意的,选了便是……一切费用,皆有李某承当!”
原来这群歌伎,也兼职卖身。
徐闻达目瞪口呆,心道这也是五品高官啊,怎么如此不顾体统,当众狎妓。
陆逸倒是清楚,这是李学善想跟他打成一片才邀请他一起狎妓的,只是这李学善也太落魄了吧,这些女子姿色中上而已,打扮穿戴也不过一般,一看就是在小地方卖笑卖身,原以为李学善只是叫来唱曲助兴,不会动真格的,没想到与自己的猜测想相差甚远。
陆逸对这些妓女没兴趣,他暗自摇头,自然不是嫌弃档次低,而是觉得李学善在宁安混的的确不怎么样,站在旁人的角度客观来说,堂堂五品大员,竟然只能玩玩小窑子的妓女,实在太掉价。但是,即使他不喜欢这些女人,也不可一口回绝,若是不小心驳了李学善的面子,就算嘴中不说,心中也会留下芥蒂。
想借助李学善作为支柱在宁安府站稳脚跟,这番回绝的话一点要说的漂亮,一般人的借口便是——会先说谢大人抬爱,无奈家有悍妻,不能胡来。
陆逸没有娶妻,便不能这样说,但他很淡定,看着憋不出屁来的徐闻达,不急不缓道。“多谢李大人厚爱,只是……只是……在下有些难以启齿了……
“哦哦哦,那陆大人就早些回去休息……”李学善见触及陆逸的隐疾,连忙转移话题,同时心中感概,陆攻玉真是实心和我交朋友啊,这等隐秘的事都说出来了,分明是不把我当外人啊!李学善倒是忘记自己都当着人家的面对妓女动手动脚了。
有了陆逸的开导,徐闻达也有了主意,紧跟着拱了拱手道。“小生昨日不太节制,伤了身体……”说完朝陆逸挤了挤眼睛,他反正是厚脸皮,这个回答也比陆逸好多了。
本来女人就不够分呢,陆逸和徐闻达主动不要,其余几个小吏当然同意,各自搂着一个妓女,手已经不安分的在调戏了。
“小二!”李学善高声道。
“李老爷,嘿嘿……”店小二挂着笑容,拿着账本麻利的跑了过来,李学善有些皱眉,厉喝了一声。“本官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小二一脸的苦涩,他只是一个打杂跑腿的,哪敢吭声啊,李学善见他还懂点事,表情缓和了下来,走到了一旁,和小二低语了几句。
小二只好点了点头退下,跟掌柜汇报去了。
陆逸不用多看,就明白了,敢情这顿饭还是记账的啊,而且看李学善这样子,以前也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这个官也当的窝囊,上头有柳岩压着,在宁安府这等比较富裕的地方,居然都没捞到一点的油水。
陆逸总算明白李学善迫不及待的拉拢自己是为何了!像李学善这种情况,换做是谁,谁都不能在忍耐下去了。
李学善尴尬的笑了笑。“陆大人,咱们走……”
几个人下了楼梯,还没出明惠楼的大门,就见一个穿着绸衣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身旁站着一个猛摇扇子,涂脂抹粉也遮盖不住脸上皱纹的半老徐娘。
“见过李大人!”那中年人远远的朝李学善拱了拱手,就站在一旁。
李学善神情颇为冷淡的点了点头,这是王兇的管家,他当然不能给什么好脸色,眼睛转向那半老徐娘。“娄妈妈,你怎么来了!”
娄老鸨有些难为情,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李大人,妾身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李学善捏着胡须道。“娄妈妈与本官认识时日不短,何需如此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李大人,这个……妾身……这几位姑娘,妾身能不能带回去?”娄老鸨眼巴巴的望着李学善。
“这是为何?”李学善皱起眉头,不解道。
“妾身……”娄老鸨的声音像掐死的蚊子一般,有些说不出口。“王管家前几日奉王少爷之命来妾身那里,说过几日来请姑娘们去弹曲子,要求不得出去,随时听命。妾身当时就收了王管家的银子,这几天都没让姑娘们接客,不过今天是李大人前来召唤,妾身想着姑娘们也没事,王家一下子不会要人。可是没想到……”
李学善听到一半的时候,一股怒火便升腾了起来,他根本没有听完,极其愤怒道。“他王兇给的就是银子,我李学善给的就不是银子吗?啊,混帐东西!”
娄老鸨心知自李学善是真的恼了,也吓的不敢吭声,望着王管家。
那位王管家冷笑道。“小的可是先给银子的,李大人虽然是官,但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李学善气得脸色涨红,说不出一句话,的确,是人家先给银子,要怪也只能怪这娄老鸨太过贪钱,与王管家没干系,但是,让一个比自己职位低的王兇压着都算了,现在连王兇的管家都敢爬脑袋上拉屎了,这宁安府,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地位!
听到本府同知和通判两位老爷的名字,周围的食客连忙探头过来瞧,毕竟两位大老爷争风吃醋的事情可不常见,这种劲爆消息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好了,能说好久也不会有人失去兴趣。
“这几个女人,多少银子,我包了!你退下去!”陆逸站在一旁,冷笑道。
王管家当陆逸是李学善的什么远方亲戚或是朋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沉声道。“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没家教!大人在谈话,小孩不要插嘴!”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掌影在眼前咻的一下晃过,随后啪地一声重重落在自己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陆逸听都没有听完,直接站到李学善前面,啪的一巴掌抽在王管家的脸上,怒斥道。
“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宁安推官,掌本县刑名,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你说我是毛头小子,莫非是指圣上眼光不好!”
“你,你,你就是陆逸!”王管家被打蒙了,捂着脸结结巴巴道。
“不错,滚回去叫王兇来见我,我要亲自问问,他就是这样教下人说话的?本官今天到任,代表的是天子威严,他居然闭门不出,我看他有多大胆子,敢对圣上不敬!”
王管家冷汗就下来了,这个陆逸说话太厉害了,先声夺人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三言两语就给自家老爷扣上一个大不敬之罪,这下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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