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营房前,五名战兵从一处营房内互相搀扶走了过来,是五名年轻体壮的汉子,只是却人人带伤,身上各自缠有沾血的绷布,最严重的一个竟还是一瘸一拐的受人搀扶而来,显然是伤到了腿骨。
林靖等他五人走近,立时道:“好,还算有几分胆色,想来你们先前在营房里也是听到了,什长王万钧已经吃了五十军棍,现在可就轮到你等五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五名伤兵中一人开口道:“脑袋掉了不过卵大个疤,何况是二十军棍,我等自会领了,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林靖冷笑一声,道:“我且先要让你们知道,这二十军棍,不是罚你等五人不来与我见礼,而是罚你等竟敢与同袍动手,阻拦同袍执行军务!你等心中可要记清楚了缘由!”
五名伤兵面色阴沉,气愤不已地看向林靖,却没有再多半句废话,各自蹒跚搀扶着走到空地中,静待领罚。
空地中盘膝而坐的耿苞终于忍耐不住,猛然站起身,朝向林靖道:“军使大人,此五人不过是不舍自己亲自喂养长大的战马,才会与人起了冲突,但也被第二都的战兵打伤,还请大人放过他们,若是当真要罚,这五人中有人是小人什内之兵,小人甘愿替这五人受罚。”
林靖见状,不由耻笑道:“一群连建制都被打残的溃兵,竟还有这等仗义之人?甘愿替人领罚?”
此言一出,第三都大部分战兵纷纷露出愤然之色,他们在陆扬被辽兵打的丢盔弃甲,仓惶逃命,本就成了他们心中的耻辱,除了那些后来才被充数填补到第三都的老弱病残,真正的原第三都战兵无不对那败绩愤恨在心,但他们不过是小小军卒,又如何有能力改变战争的胜负,因此这数月以来,第三都内的状况才会是一盘散沙,毫无士气可言。
有人是为败绩而耻辱,有人是对大宋朝廷的失望,也有人是无动于衷,似乎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但这等人一般都是先前就找了林靖而抢先出来休息的人。
这时,连那刘青也站出来,气愤道:“小的也愿替这五人领罚,请军使成全。”
“哦?”林靖疑惑一声,便问道:“那还有谁要替人领罚的,一并站出来吧。”
空地中,又接连有四五个战兵站起来,同声道:“我等愿代领。”
林靖看在眼中,再次耻笑道:“这时候竟有了这等同仇敌忾的义气?那今晨这五个战兵与人争抢之时,你们又有何人出手参与帮忙了的?”
他这一问出声,场中立时鸦雀无声,没人回应,林靖顿时道:“既然只有这五名战兵有胆子与人争斗,想要保护自己手中养大的战马,你等这些没骨气的溃兵,早上没有出手帮忙,到了此时却来马后放炮?什么是炮你们不用管,你们就当我是在说你们这叫事后放屁,无用之举!既如此,你们又有何资格代人受过?”
林靖此问,如同一柄利剑,生生割入所有人心里,偏偏又还让人反驳不得。
是了,今晨之时,大多数人是选择了冷漠对待,眼睁睁地看着第二都的人取走自己的战马、军械,却无人像那五名战兵一样做出过反抗。
“这五名战兵,虽不过是普通军卒,却也知道保护自己的战马军械,视之重为生命,你等堂堂血肉军汉,可知军人最重要的武器,骑军最重要的战马,一旦失去,等同于放弃活着的权力?!”
林靖在场中愤然直斥:“你们看看你们这副德行,军服不整,兵械驳杂,原地站个两三时辰便受累不住,堂堂主力骑军,有你们这等兵卒,简直是奇耻大辱!”
五名伤兵忽然听到林靖这样一说,尽是眼带异色地看过去,却是没想到军使竟会这样说话。
耿苞、刘青二人,也是惊讶无比,摸不清楚这位林军使到底想的什么。
唯有陶全安怔怔地看着林靖,面上已经浮现出一番惭愧之色,这才知道军使先前一番表扬,纯粹是反话。
且他更是越看林靖的处事说话就越是心惊,他虽说怯懦,但见多识广,早已看出这位军使爷这般说话,竟是一步步的施展手段,将第三都内所有军卒的血性挑了起来。
林靖见那耿苞等人依然面带不服之色,顿时又道:“耿什长,我且问你,今晨我第三都还有三十员战兵被人带走,这三十人是被点名选走,还是如何?”
耿苞听了,立时面露愧色,道:“第二都之人,哪能熟悉我第三都的人员战力,乃是罗军使集结了所有除却辅兵之外的军卒,令他们自愿走出……说是只要是战兵,愿意跟着第二都吃香喝辣的人便自己出去……”
林靖连连发出声声冷笑道:“这可不是我在诬赖你们,刻意贬低你们了吧?第三都出了这多没志气的货色,你们觉得我这样说是委屈了你们?”
他见场中依然无人敢开口回话,又道:“也是,打了那么大个败仗,谁还有脸呆在这里?谁还愿意呆在这里?想来聪明点的人,也就都知道要谋个好点的去处了。”
他顿了顿,又问耿苞道:“耿什长,你既没有自愿离开,却又未有出手阻拦,我倒想知道知道这其中的理由。”
耿苞叹息一声道:“没有阻拦罗军使等人,此乃军令,不得不服从,但战马军械都被人索走,若是自己再跟着去,岂不太过厚颜无骨了些?”
在他身边的刘青也帮腔道:“他娘的老子们就是看不惯第二都那副神气!谁他娘的自己去了第二都,都他娘的就是没骨气的孬种!”
他过于激动,竟连爆粗口,等说完话,才自觉失言,慌忙闭嘴。
林靖未去管他,而是向耿苞道:“这么说来,这第三都剩下的战兵,都还是有些骨气的了?”
耿苞也是激愤起来,连声道:“军使大人,我等虽是败兵,但宋军之败,乃是大势所趋,我等兵微力寡,岂能独自抗敌?之所以建制都被打残,那是因为前任军使不肯听我等劝阻,非要跟着昭烈军冒险进军,急切想要杀敌立功,到后来还是刘什长发觉不对劲,我等才有小部分人收住了马速,算是死里逃生!而今晨那三十个去了第二都的战兵,大部分人都是后来才补充进第三都来的,根本未有参与过这场战役,凡是从陆扬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卒,个个都不会舍了第三都,去谋取更好的出路!”
耿苞一番言语,顿时激起诸多人的响应。
他们这些人自打在陆扬吃了大败之后,个个都觉得在军营里完全抬不起头来做人,如今耿苞是将他们心里的委屈一股脑替他们发泄出来,顿时人人都感同身受,激动至极。
有人更是落下泪,向林靖喊道:“军使爷,我等虽是溃兵、败兵,但也不想舍了这从戎以来便呆着的第三都,咱们第三都废是废了,但这剩下的二十几个战兵,都是耿什长,刘什长两个什里的人,其余什里的都跟着前任军使送了命,因此耿什长、刘什长人在何处,我等便会留在何处,绝不会去贪图其他出路!军使爷,如今你来了第三都,只要你肯带着我们干,我们绝不会丢了你老人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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