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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狂风暴雨般的办案,将淮扬的盐商吓坏了,不少人受不了这种压力,来了个痛快,到徐阁老那里去捐家财了,以期望得个解脱,这煎熬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其实,淮扬的盐商,大多得了“关系”们的警告,说这次办盐商,绝不会轻松过关,皇帝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已经拿皇帝没办了,皇帝要怎么办他们,“关系”们是没有任何办的,让他们早早的想清楚,看清楚,及早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虽然必定会损失些家财什么的,但鉴于“关系们”已经和皇帝妥协,那么,皇帝也不一定会下死手,必定会留些情面的,但这件事也闹得太大,不办一些人,也肯定是不好收场的,所以,也必定会狠办一批人,所以,怎么办,让他们自己想清楚、看着办。
许多盐商也不是不知道情况,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奈何却舍不得自己那庞大的家财,无割舍那繁华的生活,总想着可以ménghún过关,天下有数的盐商有数十家之多,或许不会家家都办,或许,挨得一年半载的,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在那里幻想着ménghún过关。
这三天锦衣卫“疯狂”办案过后,梁家父子也出来了,这让原本以为梁家彻底完蛋的众人大感意外,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梁家父子出来之后,居然是喜气洋洋的,丝毫没有丧尽家财的痛苦,仿佛那几百万家财不是他们家的,还跟人又说有笑的打招呼,也丝毫没有一丁点败家的“觉悟”,出来之后,就很快搬到jī鸣寺和王家作伴去了,喜公公也同样派了人去“看管”,能去jī鸣寺的,除了王家,可就他家了,如今捐了家财的盐商,大多住在寺庙里,但不同的寺庙,显然有不同的待遇,jī鸣寺的“待遇”明显是最好的,为此,倒是有很多人对梁家刮目相看。
话说喜公公担心害怕了几天之后,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另外一个chūn天,盐商里,也不乏有明眼之士;也不乏有觉悟之人;也不乏有魄力之辈,眼见着盐商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逃,这每天的邸报都在批判盐商,就如催命符一般源源不断从北京城里过来,让人不断窒息,不得安生,而皇帝已经开了这个方便之mén,便头也不回的撞了进去,将全副家财都捐了出来,准备来个早死早超生,既然“关系”们已经不能指望了,他们就更不用指望几个盐商能和皇帝过招,既然朝堂上的“关系”们已经跟皇帝让步了,或者说,转而靠向皇帝那边了,那么,想必皇帝也不会太过于绝情,不留一点情面,王家趟出来的路子,虽然苦了些,可是条生路的希望还是很大的。王家和梁家都那样“开心”,这个路子,也未必就不能走的“开心”一点。
也获益这次梁家的事,很多盐商原本还打算悄悄留一些家财,以免这条路即便走不通的时候,还有退路,见过梁家的事后,惊诧于喜公公的手段,也熄了这个心思,或者重新调整了悄悄留下家财的数目,不敢再转移数目庞大的家财,留下的部分,也绝不敢过大,否则,即便是过了徐阁老那关,怕也过不了喜公公那只会捞钱的手。
自从梁家的人去了jī鸣寺之后,喜公公的日子,一天美似一天,来送银子的盐商,一天比一天多,而他要做的,就是收银子,就是清点家财,就是接管家财,就是判断别人家的家财和估计的相不相符,每日忙到深夜也乐此不疲,看着那一本一本的家财清单,喜公公觉得,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就够了,再睡,就是可耻、就是无耻,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
每每有下属或者钦差shì卫给徐光启送来新的清单,说喜公公那里又收到了多少银子,徐光启每次都要感慨一番,惊叹喜公公捞银子的手段;也感叹,自己果然不是捞银子的料,别人稍稍一求情,自己稍稍心一软,二百万两银子就从自己手边溜走,每每想起以前自己为了几万两银子奔走,苦求而不得的情形,除了感叹,就只能自嘲。对于梁家那事,徐光启印象深刻,喜公公疾风暴雨式的追索那梁家被卷走的家财,更是让徐光启有不可磨灭的印象,更是对皇帝办盐商的步骤和分工佩服得五体投地,办盐商如果全让自己来,天知道自己能收到多少银子,盐商实在太狡猾了,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着史可又拿着一本“家财”进来,徐光启就知道,这家过了喜公公那关了,收拾了一番情怀,准备看经过喜公公手之后的“家财”,那才是盐商真正的家财。
……
越来越多的盐商去走王家的那条路,让郭家越发的感觉到压力,锦衣卫经过这次梁家的事之后,又消停下来,开始文明办案,依旧不紧不慢的查案,时不时的将一两家盐商请去喝茶,动作悠闲得很,绝不是像在办着钦定的大案。
送去京城里的消息,已经是第九天了,马上就是元宵节了,郭家不知道,皇帝的这个口子还能开多久,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焦躁不安的郭家终于等到了京城里的消息。
郭家在南京城里的别院,聚拢着郭家大大小小各房的人,听说京城里来了消息,都自发的围到堂屋里,等着揭开他家最后的结局。
郭家当家的面sè严肃的坐在首座上,各房的人依次坐定,见该到的人都到了,郭家当家的这才指了指自己手边桌案上的信件,道:“京里已经来消息了……”说了这句,郭家当家的就说不下去了,来不来消息,他家也不可能再走出什么路子来,除了走皇帝的路子,他家并没有其他路可走,他的期望,是皇帝看在他家“关系”的面子上,能对他家网开一面,而不必和其他人走同一条道。
郭家的人都沉默着,默不作声。
沉默了一阵,郭家当家的叹息了一口气,拿起这桌子上的信件,拆开了。里面又是两封信,郭家当家的看了看,拆开其中一封,仔细阅读起来。
郭家的人,都摒住呼吸,看着郭家的命运是怎么样的。
“……韩阁老说,让我们家紧跟王家,越快越好,有他在,陛下不会对我们家下死手,纵使现在破家,将家财捐出去,日后要翻身,也不难,让我们家不要犹豫了,能要到和王家一样的待遇是最好的,要多求徐阁老,此事,徐阁老是能做主的人……,陛下开的这个口子,时日也必定有限的,朝堂上还有其他重要的事,陛下不会让这件事久拖不决的……”郭家当家的说道。
郭家各房的人,听了,有的面sè惨白,有的默默垂泪,有的面sè愤怒,心有不甘,有的则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郭家当家的说完,又看了看另外一封信,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又放了回去,这封信上面写着“子先亲启”,信封上面用火漆封了口子,郭家当家的知道这是给徐子先的,给那位徐阁老、徐钦差的,看到这封信,郭家当家的原本有些落寂的脸sè,又稍稍好了起来,有这封信在,他的胆气又足了不少。
“……这就不多说了吧,我这就去徐阁老的钦差行辕一趟……”郭家的当家的下了最后的决心,尽管这个决心不好下,看着这华丽的堂屋,他的心很疼。
一个管家将一个托盘送了上来,上面放了三本家财清单,一本只列了少量的家财;一本列了一半家财;还有一本,将大部分家财列了上去,这是他家准备应对不同情况而准备的,郭家当家的看着这三本家财清单本,稍稍犹豫了一下,偏头看了下那两封信,特别是在那封写着“子先亲启”信上面盯了一会,叹了口气,最终将手落到了列了大部分家财清单的本子上面。
郭家各房的人,都盯着当家的手,看会落在那本上,最终见落在了最多的那本上,各人的脸sè,更是不一。
“……各房也都准备一下,准备搬出去,……”看着各房人的脸sè,想了想,又道:“……注意,不要带什么值钱的金银首饰……”吩咐完,长长的轻哼了声,拿起那两封信,起身准备出去。
各房的人看着当家的出去,想说话,却又不敢,能主宰他们家命运的人,都不在这里,能决定他家走向的人,也不是他们。
……
徐光启正在心情愉快的看着喜公公送来的家财清单,这份经过喜公公核实过的家财,才是真正的家财,看着那清单上面一叠数字,徐光启就莫名的笑,这个喜公公,捞钱果然有一手,虽然太监的名声不好,徐光启一直对太监若即若离,不感冒,可徐光启也不得不承认,喜公公绝对是个可以称得上能人的好太监,对太监的印象也大改,没有这捞钱的能手,徐光启知道,凭自己,怕现在这些家财清单上面,顶多只有一个零头了。
“禀阁老,淮扬大盐商郭家当家的求见。”史可进来,打断了徐光启兴致高涨的看清单。
“唔,是宪之啊!来的正好,这郭家也是有数的大盐商,如今,也终于走这条路了,呵呵,跟着老夫一起去看看吧。”徐光启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几日,他经手的银钱,已经远超大明朝一年内所有的赋税了,包括田赋,这笔巨额的财产,要说jī不起经手人一丝情绪,除非这个人不是人。
“是,阁老。”史可立刻答应道,最近他是知道了什么叫富可敌国,什么叫富得流油,什么叫做繁huā似锦,经历过移民,和那些最底层的老百姓有个长时间接触的史可,最近这些日子,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特别是气质,更显得沉稳,眼镜里的光芒,再不似先前那般漂浮和疑huò,整个人显得干练了很多,原先那种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史可,已经渐渐淡去。
……
见过礼之后。郭家当家的就立刻献上自家的家财。
“……郭家听闻了盐商通虏的事,觉得那些盐商可耻,觉得那些盐商可恶,郭家绝不会做哪些陷万万汉家男儿为奴的事,一心和那些通虏的盐商划清界限,但身为盐商,且从盐业里获利良多,自知不能轻易洗脱嫌疑,为自清,为表明郭家忠君爱国,唯有将全部家财捐出,以示和那些通虏的盐商划清界限,以示清白,请阁老做主。”郭家当家的立刻奉上这本详细记录了郭家大部分家财的清单。
徐光启微笑的看着郭家当家的,郭家的后台,他也知道是谁,如今说这些话,也是个场面话,如果不是皇帝将他们bī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他们也不会走这条路。
“呵呵,好说,郭家能和通虏的盐商划清界限,能自清,却也是忠君爱国的,本官也是相信,郭家不会做出通虏的事……”如同程序一般的夸赞了几句,徐光启就打开别人的家财本了。看了看之后,很满意,这郭家不愧是和王家相提并论的大盐商,家财和王家几乎差不多,也就零头上稍微少了些,不过也有七八百万两之多,看着这样多的财产,徐光启即便是淡薄名利,见惯银钱,更是习以为常,依旧还是要心跳加速。
看在如此之多家财的份上,徐光启又特意和郭家当家的多聊了一会,以显示对他的重视,不过,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徐光启现在也不会轻易的做保证了,他一松口,他一心软,几百万两银子就没了。
聊了一会,郭家家住忽然说道:“禀告徐阁老,草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阁老故人托草民转jiāo阁老的。”
立刻有人将信件拿给了徐光启。
徐光启端详了一会这信封,见是“子先亲启”,能以自己的字相称的,徐光启就知道,这定是和自己辈份,官职差不多的人写给自己的信。又看看火漆,来回仔细的辨认了一下火漆印,确实是那位给自己写的信。
撕开信,徐光启看了起来,这信确实是韩爌写的,不过,却不是什么赤luǒluǒ的求情,而是大加赞扬他的番薯国策,声称这是几千年以来最好的一个国策,是最关注天下百姓的国策,是一个让天下人都吃饱的国策,在千秋,日后,必定流芳百世,他韩爌相当的羡慕,更会全力支持他的这个国策,说什么这个国策陛下相当的重视,已经责令内阁全权负责,会以番薯的成绩来决定内阁的去留,所以,作为阁臣,都是大学士,他一定全力支持这项国策的,除了这个,就没有了,没有任何给郭家求情的话语。
徐光启看完了信,对着信笑了笑,这韩爌,就是郭家的后台嘛,虽然这信里没提一个求情的字,但,这封信却又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求情,希望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对郭家一些优待,作为jiāo换或者答谢,他在种番薯的国策上,必定会下力气,嗯,没提一个郭家的字,这信却是从郭家口袋里掏出来的,什么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呵呵,郭家之事,本官会尽力的,郭家如此深明大义,本官也不会让郭家太过委屈,对了,如今郭家可有安身之地?”徐光启亲切的问道。
“回阁老的话,郭家既然捐出了家财,自然不会留下什么,也准备学王家,去找间寺庙暂且安身。”郭家的人立刻提到王家,信已经递上了,那么,自然是要求和王家一样的待遇的。
“哦!”徐光启明显一愣,这郭家的嗅觉也tǐng灵的,感觉到了王家的与众不同,韩爌果然是个老狐狸,怕是看出了些什么。也笑道:“好说,郭家也是和王家一般,有数的大盐商,都能以身作则,同通虏的盐商割裂,都是忠君爱国之辈……”
“宪之,你亲自去一趟喜公公那里,让喜公公多关照一下郭家,都是忠君爱国的好盐商,不要亏待了人家,王家该有的,郭家也一并有……”徐光启倒是笑呵呵的就答应了,这韩爌要庇护的盐商,确实得给点面子,这老狐狸当初忽然转身,靠在皇帝这边,于此事,也是出了力的,更何况郭家的那值七八百万两的家财。
“遵命。”史可面目严肃的说道。
郭家当家的松了口气,自家“关系”的信果然有用,这一拿出来,就什么事都好说,待遇直接和王家看齐了,看来,这条路真的是有惊无险也说不准。
……
同样的,既然是史可送来的人,又得了徐阁老的嘱咐,喜公公见到七八百万的家财,立刻就派人将郭家送到jī鸣寺,同样派人“看管”起来,和王家的待遇一模一样。
郭家也是有数的大盐商,后台更是极硬,是很多盐商的风向杆,更有人以他家马首是瞻,见他家都走了这条路,也都纷纷跟着去走这条路,前面那样多人都义无反顾的“跳”进这个坑,即便是再深,相信,也能将他填满,很多盐商都是这样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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