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芳悄悄走进东暖阁,跪了下来:“奴婢给主子复旨来了”
正在批阅奏折的朱厚熜头也不抬地说:“宣个旨竟去了大半天,定是把严世蕃送回了家,没准他们还留你吕芳吃酒了”
尽管听不出皇上话里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但内侍结交大臣是宫里的大忌,吕芳忙解释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宣完旨之后,就去给主子求医问药去了”
“求医问药?”朱厚熜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这段日子,你可折腾着朕吃了不少药了,可有用么?有那功夫,还不如歇着去”
吕芳赶紧叩头,说:“奴婢未能伺候好主子,以致圣体违和,甘愿领受家法,以死谢罪”
“朕吃够了你捣鼓来的汤药,牢骚,你就要死要活的,可是在威胁朕?”见吕芳又要叩头请罪,朱厚熜忙说:“得得得,知道你一片苦心为着朕,把药端来”
“谢皇上”吕芳爬起来,冲外面喊了一声:“快抬进来”
一个“抬”字将朱厚熜吓了一跳:往常吃药用碗,莫非这次竟然要用缸了吗?你吕芳是在给朕治病还是饮牛?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十几个太监抬着几个大的条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各式各样大块的冰
这是夏天用来降温的法子,十冬腊月的,搞什么名堂朱厚熜诧异地问:“吕芳,昨日你还说近日天气转寒,问朕需不需要生火取暖,怎么今日却给朕搬来冰块来了?”
吕芳忙说:“回主子,这是奴婢为主子求的方子主子若是觉得胸中焦灼之时,就请看看这些冰块”
朱厚熜没好气地说:“若是看看冰就能治好了朕的冰,我大明朝的太医院不如改成冰窖好了”但他正觉得胸中烦闷,口中也十分焦渴,便抬起头看已摆放在四周的冰块
说来奇怪,当他凝神看着那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洁白而又寒冷的冰块之时,突然觉得好象有一股清泉涌进了心田,将那正在胸中翻腾燃烧的火焰扑灭,口中也感到无比的清凉和湿润,闷热的头脑也随之一阵清醒往日的烦怒、灼热和干渴消失的无影无踪,内心感到空前的舒适和宁静他不禁赞叹道:“好奴才从哪里找到的这个方子,竟真的有效啊”
吕芳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主子龙体安泰,那真是我大明家国社稷之幸,百官万民之幸啊”接着,他自责地说:“本来奴婢该命他们做成冰雕的,仓促间也不好置办妥帖,也只好拿这些冰块来亵渎天目了,明日……哦,不,今日晚膳之时奴婢就着他们换成冰雕”
头脑一清醒,朱厚熜也就明白了自己先前的焦灼之症其实并不是因为缺水引起,而是受宫中那场大火的强烈刺激,加之诸多国事不顺,长期以来郁积在心中的烦闷所致,纯粹是心理疾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种“望冰止渴”的法子,就是一种心理疗法,能在明朝就想出这个法子的医生,真可算是一个天才了他摆了摆手,说:“不必那么麻烦,冰雕冰块都是冰,劳命伤财朕问你,是谁想出来的这个法子?”
“回主子,是太医院一名叫李时珍的太医进献的方子”
“李时珍?”朱厚熜大叫起来:“真的是李时珍?湖北……哦,湖广蕲春的那个李时珍?”
吕芳一愣:皇上真是天纵睿智,万里之外,秋毫之动,也逃不过他的法眼他忙跪了下来,叩头说:“主子天听若雷,神目如电,正是那个来自湖广蕲春的李时珍”
听出吕芳的声音因敬畏而颤抖了起来,又看到那十几个搬运冰块的内侍也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朱厚熜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又说漏了嘴,忙轻咳一声,说:“此前有神人托梦于朕,说朕膺天命而为九州之主,纵有宵小作乱也不足为虑,上天自会派下许多人来辅佐朕,这个李时珍便是其中之一朕还想日后着你慢慢寻访,未曾想你竟已找到他了”
这一番装神弄鬼的话,吕芳深信不疑,惊叹道:“难怪太医院众多太医束手无策,他一个外省郎中却能药到病除,原来竟是受命下凡辅佐真命天子的神仙”
朱厚熜一哂:“太医算什么我大明朝的太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李时珍,全天下只有一个”
主子仁厚,从不吝啬对臣子的嘉许,但给人如此之高的评价却不多见,吕芳心中也不禁啧啧称奇便试探着问:“奴婢斗胆再多嘴问上一句,年初主子命奴婢慰留国子监读的那个来自琼岛的广东举子海瑞,可也是其中之一?”
“海瑞?”朱厚熜一笑:“当然是,千秋万代之后,怕是朕也要因其而为后世所知呢”
尽管不明白主子身为万乘之君,怎么会因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得名于后世,但可断言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主子果然十分看重此人吕芳心中暗自得意,也就顾不上琢磨主子的笑容为何最后略带了一丝苦涩,示意那些内侍出去之后,便将今日国子监监生围攻严府之事奏报给了朱厚熜,连他与海瑞的那番争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朱厚熜听完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就苦笑了起来:“他还真能折腾啊唉,他若不是这样,也就不是海瑞了”
吕芳试探地问:“主子可是有心要周全此人?”
朱厚熜毫不犹豫地说:“那是自然他是上天派下来辅佐朕的英才,又是一个至刚至阳之人,朕还指望着他日后为朕震慑奸邪,整肃朝纲呢”
接着,他却又长叹了一声:“只是他这次闹得实在过分了一点江南叛乱之事不日将公诸于众,朝野上下也自会明白严嵩蒙受了冤屈,若是不给他一个说法,岂不让人说朕处事不公?”
“奴婢斗胆再多嘴说上一句,只怕此事还不止如此,”吕芳说:“身为国子监生员,辱骂内阁辅臣、殴打朝廷命官,已干犯大明律法;加之严阁老屡立大功于社稷,主子又刚刚命其复任阁员,委以重任,今日却受此大辱,若不严惩海瑞等人,只怕他日后万难立足于朝堂,难寄之以社稷之托……”
这正是令朱厚熜头疼之事,他忙问道:“你可有两全之策?”
吕芳沉吟着说:“奴婢以为,此人虽行事莽撞,不识大体,但论其忠君爱民之心,尚有可怜可恕之处主子可削其功名,往军前效力如此处置,严阁老那边大致也能说的过去”
削籍充军对于一个士子来说,等若断送了参加科举,出仕为官的前程,也属于严惩重处即便心里还是觉得舍不得,朱厚熜也知道,以海瑞所犯之罪,该当杀头抄家,这样的处分已经是法外施恩了,但他还是犹豫着说:“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可受得了边塞之苦?”
回来的路上,吕芳早已谋划停当,见朱厚熜一心想要维护海瑞,便说:“回主子,如今朝廷当务之急是整饬京军,平定江南之乱,依奴婢愚见,海瑞等一干生员倒不必充军戍边,可将他们就近充补营团军以高拱及俞、戚两位将军那份怜才之心,当不会让他吃苦”
“旁人倒也罢了,只是这个海瑞……”朱厚熜叹了口气:“可惜了”
“主子不必为此萦怀,江南平叛,立功的机会甚多将来叙功,主子将他功名赏还给他便是”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军前效力,义勇乡民只要奋勇杀敌,就可封赏官职,海瑞这样罪员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反正他们不是都说擢黜之恩皆出之君上嘛,事过境迁,严嵩也不好意思再翻着陈年旧账,让人觉得他没有宰辅的气度……
但是,在那个时空,海瑞屡试不中,只得以举人的身份候选出任九品教喻,苦打苦熬十多年才升为六品主事若不是因为他上疏责骂嘉靖的千古非常之举,以他那么低的起点,在最重科名的封建官场,大概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朱厚熜情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他终归还是没有中进士的命啊”
既然知道主子如此看重此人,为了替主子分忧,吕芳可谓是煞费苦心了,不会连这么小的事情都想不到,忙说:“回主子,海瑞本是个举人,以军功诠选为官之后主子可恩准他参加贡考,拔贡九卷到都堂,科名也就有了”
朱厚熜这才放心了,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多一番蹉跌就多一番磨砺,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朕可不想时时都为他头疼待那些生员被拿获论罪之后,你悄悄地去找高拱,他该当听朕说起过海瑞其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吕芳跪了下来:“主子这么说,奴婢该向主子请罪的方才奴婢未经请旨,已派人送他到巡城御史高拱高大人那里去自了”
朱厚熜摆摆手:“朕又没说你做的不对,为何急着下跪?那海瑞一介穷生,朕也不会疑他重金托你向朕求情”
话虽如此,对于吕芳将自己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彻,朱厚熜心里还是有些不快,便又说道:“你吕芳不是一向为人谨慎,恪守祖宗家法吗?怎么也学会徇私舞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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