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二十六章 两难境地 一

?    东暖阁里,朱厚熜抓起鞑靼的《求贡》远远地扔了出去:“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俺答当朕是前宋那些孱弱无能的昏君吗?”接着,他拍着桌子大声吼道:“这样的议和条件,内阁竟连拒绝的胆量都没有,不置一词就将原件呈报给朕皮球都踢到朕的脚下了,这就是他们的事君之道内阁辅臣尚且如此,不用说那些文武百官,我大明焉能不外患不休,内乱频仍”

    垂手站在御案一侧的吕芳赶紧跪了下来:“主子且息怒主子的圣体刚有起色,莫要再动肝火”

    “有起色?朕不过看你整日价忙里忙外地给朕煎汤熬药,胡乱应付你说病症稍有缓解而已”朱厚熜冷哼一声,说道:“可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又有这样的内阁辅臣,朕能安生的了吗?”

    吕芳痛心地说:“是奴婢愚钝早知道太医院那帮庸医不中用,奴婢当早日私下于民间寻访名医换开单方才是……”

    “我大明朝不中用的何止是太医院那帮庸医”朱厚熜说:“朕有病,你可寻访民间名医挖空心思给朕开方子;可朝廷有病、国家有病,名医安在?”

    吕芳赶紧递了个眼色给一旁傻站着的黄锦,黄锦心领神会地跪了下来,“啪”地一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奴婢该死,方才转呈奏本给主子的时候,竟忘了奏报主子,除了伤重还在休养的徐阁老未曾与闻之外,内阁其他四位阁老都给主子上了密疏,赶在今日宫门落锁之前送到了宫里奴婢也给主子送来了”

    朱厚熜一愣,目视吕芳:“他们这是为何?”

    御前奏对,皇上眼睛看着谁就由谁回话,吕芳见主子看着自己,便赔着小心说:“这么大的事体,内阁不敢决断也在情理之中,但身为辅弼之臣,他们但有所想,也不敢欺瞒君父,便都给主子上了密疏陈奏意见”

    朱厚熜没好气地说:“既不敢担责任,又不敢怕朕骂他们尸位素餐,这些阁老爷做官真是精明到家了行了,不关你们的事,你们都起来”

    他一边翻开夏言的手本,一边说:“黄锦,你方才对朕说,除了徐阶,内阁其他四位阁员都上了密疏,朕问你,你不是曾奏报朕,夏言自回府以后便闭门谢客,从不见外官吗?他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黄锦说:“回主子的话,据各处厂卫奴才们报,鞑靼虏贼的《求贡》是今日午时许,着此前被俘的一名漕军千户送到德胜门我军大营;驻守德胜门的宋、钱两位将军一刻也不敢耽搁,命人将《求贡》射入城中俞将军又转送到兵部呈给主持军务的李阁老李阁老于申时接到之后就赶到内阁申时三刻许,内阁翟銮、严嵩、李春芳三位阁老一起前往夏阁老府上拜望,夏阁老的公子、尚宝司少卿夏定之以夏阁老卧病在床,不见外官为由辞谢不受,三位阁老就离开了翟阁老和严阁老直接回了内阁李阁老未回兵部,回府换乘了一顶四人抬轿子,既没有带随扈也没有带仪仗,再次去了夏府,其时大概是在酉时初刻夏府门房不敢挡他的驾,他直闯进去,与夏阁老在房里密谈多时,连晚膳都是夏定之亲自送到房里去用的,一直到戌时初刻用过饭之后才出来”

    “哦,夏言和李春芳竟谈了近一个时辰,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回主子的话,夏阁老回府养病以来,一直歇在内院房里,寻常饮食汤药均由夏公子和侍妾伺候,厂卫派到夏府的人寻常都不得进入房伺候,究竟他们谈了些什么,奴婢也不知道”黄锦偷眼看看朱厚熜的脸色,说:“奴婢只知道,三位阁老今日去夏府是有两件政事要请示夏阁老,一是鞑靼虏贼求贡一事,二是严阁老与吏部会商拟订的调整增补部院大臣的公文”

    见黄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头头是道,朱厚熜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点点头:“这就清楚了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非同小可,内阁都得要夏言这个揆拿主意,李春芳再闯相府,也不外乎就是为着这两件事黄锦,你的差事干的还不错,奏事回话都还得当,倒不枉朕和你干爹将镇抚司和提刑司都交给你掌管”

    黄锦憨厚地一笑:“奴婢是个笨人,只知道一切秉承着主子的吩咐去做,能得主子这样的赞誉,奴婢死也知足了”

    “司礼监如今只你和陈洪二人,他近来又忙着追查逆党,你就多操点心,回去当值”

    “是,奴婢告退”黄锦磕了个头,就朝外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又回过身来跪下说:“奴婢多嘴说上一句,天不早了,明儿还要早朝,请主子早点就寝”

    “罗嗦”朱厚熜说:“干好你自己的差事才是正经,你干爹伺候朕的时候,你还没进宫呢”

    待黄锦出去之后,朱厚熜问吕芳:“内阁那边有什么消息?”

    吕芳说:“回主子的话,据奴婢派到内阁的眼线报告,今日午时三刻,李阁老带着鞑靼的《求贡》到内阁请示翟阁老,翟阁老和李阁老说求贡是礼部的差使,要等严阁老先看过,内阁才能集议,派人将严阁老请至翟阁老的值房,由严阁老打开了封口”

    朱厚熜冷笑着说:“翟銮和李春芳拆都不敢拆开来看,一直等着严嵩来拆封口,还说什么集议?集议的结果就是去找停职在家休养的夏言讨主意”

    “翟阁老、严阁老自夏府回到内阁之后,又在翟阁老值房商议了好久由于两位阁老议事,办、差役照例不能在场,他们又关上了房门,只听到一星半点的话,象是翟阁老和严阁老对夏阁老颇有不满,说他装病避祸”

    “哼五十步笑一百步,一个个都想耍滑头罢了严嵩还算识相,知道自己躲不掉,可他和翟銮商议了半天,最后还是推到朕的跟前”朱厚熜说:“看起来,夏言对朕也没有往日那样忠心了,朕为了保护他让他回府养病,他竟真的摆出不问世事的架势,三位阁老联袂上门请示,不用想也知道事体不小,他却还是不出面,让儿子在门口挡驾,还好有李春芳厚着脸皮硬闯了进去,否则他的这道密疏怕也是不会呈给朕了”

    主子臧否人物,矛头直指内阁几位辅政大臣,吕芳不敢多嘴,只能尴尬地站着沉默以对

    朱厚熜说:“朝局不稳,国事、家事、天下事,朕都不敢不知,内阁那边你且要给朕盯紧一点,定要如今日这般,有事即刻奏报给朕”

    “是,奴婢遵旨”

    朱厚熜也不再说什么,埋头看起了那几份奏本看完之后,他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趁这个机会,吕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拾起了那份被扔在地上的《求贡》,正要悄悄放在御案上的时候,朱厚熜突然睁开双眼

    吕芳被主子眼中蓦然射出的一道神光吓得手一抖,那份《求贡》又掉到了地上

    “你怎么不看看俺答到底给朕提了哪些条件?”

    吕芳徐徐地跪了下来,说:“回主子,奴婢不敢”

    朱厚熜冷冷地说:“人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从司礼监掌印退回到乾清宫管事,连性子都能改过来,真是难为你了”

    吕芳被朱厚熜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骇住了,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连夏言那个柄国数年、权倾朝野的内阁辅都能学会韬光养晦,装病避祸,你这个大明内相自然也能行事畏畏尾,回话唯唯诺诺”朱厚熜怒道:“你当你每日在乾清宫侍奉洒扫,挖空心思地给朕寻医问药,搜罗来珍稀果品就是对朕忠心了吗?鞑靼虏贼逼着朕议和,你身为朕的大伴,又当了近十年的司礼监掌印,如今连《求贡》都不敢看一眼,可是打定主意学那些阁老们明哲保身,任由朕一个人独撑危局了?”

    吕芳重重地叩下头去:“奴婢……奴婢万死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没有就好外廷那些朝臣有家有口,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可以耍滑头,你们跟朕一样,都只能以这紫禁城为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朕不说你也该明白”朱厚熜缓和了语气,说:“让你退出司礼监,却留在朕的身边,用意何在你不是不清楚,不要真以为自己不在司礼监就可以省心了,朕还指望着你给朕继续看家呢”

    “是”吕芳这才明白主子为何怒,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拾起了那份《求贡》,站了起来捧读刚看了一半,他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抬起头,满脸惊愕之色地看着朱厚熜,欲言又止

    朱厚熜将几位阁臣的密疏推给了他,说:“继续看看完之后再看看各位阁臣的奏疏,全看了再说话”

    吕芳接过了夏言等人的密疏,一看之下,是大吃一惊,四位阁员密疏皆是洋洋洒洒上千言,意见竟全都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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