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旧山冲着宁独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就跟着佟伯离开了。他对宁独的信任,根本不需要解释与佐证,只要宁独说的,他都信。宁独说他已经参竹了,那就一定做到了。
司马峨错愕地看着宁独,想要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进行验证,又觉得不妥,迟疑着说道:“你怎么可能参竹了?你明明一窍不通,怎么可能靠着自身参竹?这不可能,这不合理啊……”
商冲古的四周好似立了无数的小剑,锋利刺骨,齐齐冲向了宁独的方向。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不但已经参竹,还已经完全进入空照境了。”
昨天宁独还没有参竹,今天便已经空照境。破境对他来说,只在一念之间。
宁独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什么是最大的了,便自然而然地参竹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一拳打死了堪比修行者的老猫。
这事情任何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宁独便只能自己去证明。他闭上了眼睛,进入了自己所参出来的世界,并故意显露出来。没下山之前,宁独就知道自己的伤口能够迅速地愈合,但不知道自己的血会有那么恐怖的威力,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他不太清楚,更不应该随意地让别人来探查,但此时他很坦诚。
司马峨脸上的错愕逐渐变成了震惊,不解地说道:“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参出这样的景象?这太过……”
“下雪了。”胡然伸出了手,好似要接住一片雪花。
在场的四人中,商冲古修为最高,自然最先感知到,但是感知最强烈最直观的还是胡然,她能够完全进入宁独的世界中。
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要寻上好久才能发现一点石头裸露出来的颜色。天地间好似飘下一片雪,让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不至于太孤独。走很远,隐约望见半截山的轮廓。再往前行,不知不觉已经在山中。上不窥天,下不见地。浮云浩渺,遮住望眼。
忽然间,有一条大鱼从云海中游出,这大鱼跟胡然想象中的大鱼一样,铺三千里碳火才能烤一片肉。胡然高兴地跳到大鱼上面,任由其在云海遨游,隔很远,才算看清这座山的模样。
人与大鱼相比,不过一粟;大鱼跟山相比,不过一粟。
“原来这就是少爷参悟出来的东西啊!”胡然不禁赞叹了一句,摸了摸大鱼的背,便欢快地跳下了大鱼。
不论是谁,初见了宁独所参出来的天山,都会陷入到震惊中。这座山实在是太过震撼,完全颠覆人们的认知。司马峨让众人参竹,并不是非要假定自己是竹子不可,而是因为竹子这个景象好参悟。景象越大内容就越复杂,所需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自然也就越难进入空照境。靠山靠江参悟出空照境的不是没有,然而却都不会有宁独这般让人惊骇。
宁独睁开了眼,一切都变得如常。胡然眼睛发亮的看着自家少爷,可能因为骑了次大鱼变得开心。
商冲古沉默着,思索着,许久才说道:“你不该给我们看,这个秘密,你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
宁独冲着两人笑了,说道:“商教习,司马教习,你们值得相信。”
“只不过,就算你空照境了,这也只是参悟出来的而已,等同于虚幻,并不是真正的……”司马峨说着说着便愣住了,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中。
商冲古看向了司马峨,好似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剑,近乎于威胁般地说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园长!”
司马峨用了不短的时间才从震惊中走出来,他看着师兄,变得肃然,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天地间多了无数把无形的剑,将整个屋子封死,再没有人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商冲古问道:“你之前知道这个秘密吗?”
“知道,但不知道修行。”
司马峨错愕片刻,解释道:“人本身所能容纳的元气少之又少,所能够借助的力量便少之又少。修行,就是让人不断扩展所能容纳的元气的量。修行共分七境:一为空照境;二为行难境;三为见山境;四为通玄境;五为天命境;六为霸王境;七为朝天境。你所参悟出来的景象,若是转化成元气,那将是霸王境!”
“但你这景象代表着你只能进六境,再无可能进步。就算是海,没有源头,也早晚会干涸。”商冲古沉声说道。
“六境,已经很强了。”司马峨客观公正地说道。
“不,他不应该止于六境!”商冲古说的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反驳。
宁独看着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们会看到的,我会像你们想象中那样强,并且更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商冲古退两步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商冲古逼着司马峨承诺?宁独天赋再好,又凭什么让对方如此?若是他连一个承诺都做不出来都实现不了,那他便再也撑不起自己的脊梁。
商冲古对宁独的情感与司马峨的还是有所差别,欣赏、尊重、平等、希望、甚至想出剑……太多的东西糅合在了一起,很难说清楚。但是此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希望。
“可惜你晚生十年,可惜我早生十年。”商冲古笑着说道。说是可惜,其实恨更贴切。一个没有对手的时代,实在是无趣的很。
胡然忍不住拽了拽宁独的衣衫,宁独只得笑着说道:“商教习,司马教习,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我要回家吃饭去了。”
“那就快回去吧。记得明天进课堂听课,你已经是青藤园的正式学生了。”司马峨高兴地说着。
依商冲古的性子,他本会拉着宁独去痛饮高歌,此时却也只看着宁独远去。
“师兄,他,挺像你的。”司马峨高兴地说着。
“不像,我是我,他是他。以后,他一定会比我更强。”事情已经完全不再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了,商冲古需要重新规划宁独的修行道路,那将是一条谁都没有走过的道路。
——
费六依靠在惊语街的墙角,大口喘息着,身上的伤口随着喘息一张一合,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鲜血,让自己能够看清另一头不知死活的老野。他目光又稍移,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那群人,他知道自己这下是必死无疑了。
“妈了个巴子的!你们真当自己的天王老子了?你们怎么不攻打天都府衙门?大白天的街上砍人!最轻都他娘的株连九族!干你们的娘!”
费六只敢小声骂着,因为不远处就是东锦卫。
三十把绣春刀,都未出鞘,藏着的不是寒气,而是杀气。东锦卫,不是来抓人的,而是来杀人的。
在场的人,此时伤口再疼都不敢发出呻吟声,连围观的人都散了,让这里安静的可怕。
随着一连串的镣铐声,惊语街很快被清理了出来,只留下了血腥味。
二百人的街头械斗,看起来血腥暴力,但实际上并未死太多的人。不过其性质之恶劣,任何大人物出面都保不了他们,他们这些人最轻也是处死,株连九族再正常不过。
费六最后看了一眼长街,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了,只期望家中老母死时有副棺材,不至于暴尸荒野连张草席都没有。
——
淅沥了一天的雨,并未影响到天都的夜色,茶馆、酒楼仍是人声鼎沸。除了议论前几天四大学府的考试,闲言碎语中多了些惊语街械斗的谣传,还有些溢彩堂与煊赫门的明争暗斗,继而发掘出一些陈年秘闻。只要不是关乎自己命运的事情,人人都能说上两句,这些事过几天也就忘得一干二净,图一时乐趣。
煊赫门后的庞家大院安静如常,只一间屋子里还亮着。
“父亲,您不必起来了,您不要起来了。”庞旧山扶着庞知行,想要让其躺下,手上却不敢太用力,最后只得顺势将父亲扶了起来。“父亲,您不用说,我都明白。”
庞知行面如黄纸,眼睛却还维系着亮光,他审视着庞旧山,说一字歇一次。“旧山,你说,煊赫门出路在哪?”
“不在天都,在四海。四海有潮声。”
“好!”庞知行猛地吐出了这个字,脸上立刻涌上了不正常的血红色。“旧山,你对煊赫门是如何安排的?”
“我准备留……”
“煊赫门,不留一分一毫!”庞知行斥了一声,语气又缓和下来,他懂儿子的用心,是不想让他毕生的心血化为乌有,但他不想如此。“我死以后,煊赫门财产尽数散了:一份给煊赫门的管事、伙计,尽量给他们安排好退路;一份给你那朋友,他以后或许用得着;一份安置金龙钱庄等人,说到底是我们抽空了他们,别让他们妻离子散;一份打点;要是还剩下,给宗族吧。”
“我记下了,父亲。”庞旧山强忍着泪水说道。
“惊语街那些人,能救就救,尽力吧。”
“父亲,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您躺下,好好休息,我已经能够应付这些事了。”眼泪从庞旧山脸上流了下来。
“少爷,你不要劝老爷了,老爷想说,你就让他说吧。”佟伯声音嘶哑地说着,也已然老泪纵横。
“我知道我自己,要是再躺下,死不了,但也醒不来了。”庞知行仔细端详着庞旧山,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旧山啊,你长的还是很像你娘,真的很像。”
“吾儿啊,去四海,去天下各处,去闯荡去,一文钱也不要带,去吧,去吧。”
“……”
庞知行认真地看着庞旧山,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间歇的时间越来越长,逐渐昏睡了过去。庞旧山守在床边,一直到天明。
“少爷,老爷没事,你也休息一会吧。”
“佟伯,您照顾好父亲。最后这段路,我不能陪他了。”
“哎,少爷。”佟伯重重地应了一声。
庞旧山抹了一把脸,推开门,立了片刻,没有再回头,走出了家门。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从此刻起,他已不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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