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春时节,天黑的非常晚了,今天却因为有雨,早早黑了。
宁独跟胡然在吃晚饭的时候,雨便落了下来,淅淅沥沥,不急不慢。
吃过饭,宁独坐在屋檐下,静静思索那个问题,他已经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了,确切点说是四天了,仍毫无头绪。胡然收拾完碗筷,挑了两根脆黄瓜,递给了宁独一根,也坐在了屋檐下。
“少爷,你还想不出来呢?”
“还没。”
“你掰着手指数一数就好了,你看你一岁时候见过什么,两岁时候见过什么,三岁时候见过什么……总有个最大的嘛!”
“嗯。”宁独咬着手中的黄瓜,望着夜色出神。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想不出具体的模样,犹如喷嚏打不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中很快有了哗啦声,将整个天都都给抚平,任何建筑任何人都被浸在其中。小商小贩抱怨几句,早早关了门,亭台楼宇也变得清闲了许多。很快,就只能听到雨声,对于雨帘下的文人骚客来说又不免要感慨良多了。
宁独无奈地收回了目光,他还是想不出,自语道:“两个老东西。”
胡然打了个哈欠,说道:“少爷,你早点睡。”
杂乱的雨声挤没了胡然的声音,宁独好似没有听到,任由胡然自己回房了。他又默默想了片刻,也打算回房,然而他一转身便停住了。
又杂又乱的雨,好像更急了,声音也更密,携带着浓厚的水气,开始裹住人的每个毛孔。
在这杂乱的雨声中,宁独好像听到了沉闷的“噗噗”声,那应该是雨滴在布上的声音。要多大的布才会产生这声音,这块大布又离的多近呢?
院墙外有人!
有很多人!
不知何时,这院子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宁独轻吸了一口气,转身,迈出门槛,立在门外,反手关上了门。一扇门,挡住了雨声,让胡然在屋里睡的安稳。
雨从屋檐落下,织成帘子,稍稍挡住了雨声。宁独站在雨帘前,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自语道:“挨了这么多年的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打别人。”
嗒!嗒!嗒!
有三人翻墙而过,重重踏在水与泥中,猛然一跃,笔直向着门口的宁独冲来。恐怕落地的声音还没传来,手持短刀的三人就已经冲过来了。三人的身手明显训练有素,手上绝对有着不少人命。
三粒石子穿透了雨,向着三位壮汉击去。
噗!
高速飞行的石子却在刚要接近壮汉的刹那成了粉末!
对方也有修行者!
烟叔从屋顶跳落,立在宁独身前,沉声喝道:“快走!”
关于修行境界的划分,宁独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绝对连刚刚踏入修行的人都打不过。此时他应该听从烟叔的意见,立刻转身逃跑,逃去煊赫门找庞旧山,然而他却立在烟叔后面没有动。
三位黑衣蒙面人已经冲到面前,烟叔抬手,双指成剑,划破雨滴,也划破了三位壮汉的喉咙。
嗤!
鲜血在狂飙!
三位黑衣人猛然扑倒在了地上,砸出了浅浅的凹陷,迅速地被血水包围,破开的喉咙还在发出着咯咯的怪声。
与此同时,血也从烟叔的右臂流了下来。在烟叔出手击杀黑衣人的同时,潜藏在暗处的修行者也动手了,一把无声的飞剑差点要了烟叔的命,而那把剑一击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无法捕捉。
六名黑衣人翻过了院墙,毫不犹豫,立刻冲了过来。
“快走!”烟叔厉声喝道。
“走得了吗?”宁独反问了一句,冷静无比地说道,“对方用普通人来引诱你出手,然后偷袭你,说明对方跟你差的不是太大。若是我能找出那人,挡住这些人,你能杀了他吗?”
普通人跟修行者的差距太大,烟叔的胜负才是一切的关键,唯有让烟叔杀了对方的修行者,宁独才有可能活命。在一瞬间,宁独就判断出了局面。
烟叔愣了刹那,说道:“能!”
“闪开!”
烟叔横跨一大步,让开了路。
宁独盯着冲过来的六名黑衣人,微微后撤,用脚顶住门槛,猛然发力,撞破雨帘,冲到了雨里。
“你能杀了他吗?”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着,让烟叔有了前所未有的决然。他闭上了眼,不去听任何声音,只关心天地间元气的流动。
对方能够调派如此多的人手,并且调派一位修行者,甚至是两名,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目的绝对不会是烟叔,因为烟叔不值得,那就只能是宁独,由此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宁独身上有秘密;一种则是因为青藤园榜首。
不过现在烟叔不能去想那么多,他现在只有信任宁独,并且全力杀死同为二境的对手,这是唯一的选择。
宁独前脚突然一横,身子一矮,犹如滑雪,直接向着六名黑衣人撞去。
砰!
——
“少爷,少爷,本月的账目出来了,您要不要看一下。”多年的老管家正在敲门,声音中透着几分焦虑与担忧,因为账目上的数字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潘云起怒喝道:“吵什么吵!明天再看不行吗?什么账目非要今晚上看?”
老管家沉默了,退到了雨中,没有再撑伞,淋了好一会的雨,默默离开了,就像是一片熬过了严冬却仍会被春风扯下的枯叶。
潘云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实在是安静不下来。下午时候,他就通过“老人与书生”证明了宁独就是代替庞旧山考试的人,原本贴身保护庞旧山的烟叔现在也改而保护宁独,这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因此他立刻策划了今晚的绑架。只是这次绑架,能顺利吗?尽管自己行动的这么快,庞旧山会不会察觉到呢?若是出现纰漏,又该怎么办?倾尽所有的一赌,能赢吗?
脑海中无数遍梳理着自己的安排,越来越觉得好似遗漏了什么,却又找不出真正的错误所在,潘云起的心中变得更加烦躁。
敲门声再次响起。
“都说了不看账目,不看账目!你是不是耳聋了!给我收拾铺盖滚回老家去!”潘云起控制不住地怒吼道。
然而门外传来丫鬟娇嫩的声音:“少爷,三姨娘请您过去,说是给您煲了汤。”
“不去!”
丫鬟愣了一下,推门向着潘云起走去,说道:“少爷,万事都得慢慢来不是?你去姨娘那一会,还能耽误什么事不成?您这样子,可是失了身份。”丫鬟抬起了手指,在潘云起身上轻轻划了划,好似是帮他整理衣服。
脸上的青筋逐渐消隐,潘云起喘了几口气,温声说道:“我这就过去。”
丫鬟莞尔一笑,握了潘云起一下,欢快地到前面引路去了。无论怎么整理心绪,潘云起还是定不下神来,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迈步,去往三姨娘的住处。一切事情,还得从姨娘那回来再说。
……
“少爷,你该休息了。”佟伯悄悄收起了账本。“这些事情,留给账房去做就好了。这几天啊,咱可是门庭若市。要是照这个势头下去,咱没准还能成为天都里首屈一指的大商铺。”
庞旧山深埋着的头没有抬起,笑着说道:“佟伯,麻烦你再帮我沏杯浓茶。”
“少爷,这已经是子时了,上一杯茶你也忘喝了。”
“还不算晚,我今晚多看些,明天父亲就能少看些了。这些往来,我还是得过过目才行,蒸蒸日上不假,却也危机四伏。楼高易塌啊。”
佟伯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沏茶,很快端到了桌上。庞旧山接过茶,打了个哈欠,说道:“佟伯,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记得屋里生盆火,这阴雨天的,你腰痛再犯了就不好了。”
“哎,少爷。”佟伯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佟伯,怎么了,有事?”
“有件事我怕少爷费心,就没给你讲。昨天,有人去鱼龙街打探少爷的考试了。我原本想等这事有眉目了再告诉您,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宁独?!”庞旧山猛然将茶杯放到了桌上,霍地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空气,神情凝重到了极点。不知怎么地,他的太阳穴突然跳的厉害,一种无由来的危险感让他极度不安。
窗外的雨声好似成了心跳,一次次地冲击着额头上的血管。
“少爷,出了什么岔子了吗?”
出神的庞旧山忽然转头看向佟伯,斩钉截铁地说道:“佟伯,你立刻叫醒父亲,并且立刻派人通知费爷、钟叔跟老野他们!”
“少爷……”佟伯刚想追问一下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便察觉到了自家少爷这副从未有过的凝重模样,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应了一声便飞似地跑了出去。从来不忍心去打扰老爷的少爷,此时却先让自己去叫醒老爷,这件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庞旧山脸上的凝重没有散去分毫,他转身望向了瓜柳胡同的方向,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希望是我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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