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抬起头来,看向他。
“嗯?”少年人垂眼看着她,眼中满是沉甸甸的温柔。
“多谢你。”女孩子认真讲道。
“是我该多谢蓁蓁才是。”他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似笑非笑地说道。
若论起对彼此的意义与影响,蓁蓁于他而言,来得更要重大而深远。
“数日前偶读《杂华经》,其内所载,‘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正是蓁蓁之于吾。”少年说道。
“殿下如今还读佛经了?”
“偶尔翻一翻。但读得最多的,还是话本戏折子之流。”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张眉寿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她笑了,祝又樘眼中也有了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道:“我太过愚钝,有照料思虑不周之处,你切记要与我明言,凡事不必一人担着。”
张眉寿答应下来,又道:“殿下遇事才该明言——若论起愚钝,我怕是要更胜一筹。”
少年人眼中笑意更深:“怎么,蓁蓁竟连这个也要比吗?”
二人说了会儿玩笑话,旋即又谈了些孙氏与苍家老太太之事的详具。
到底是正事要紧。
估摸着是该到了同静妃约定好的时辰,阿秋也送来了装了几碟点心的食盒,张眉寿接到手中,复才回了长丽宫而去。
长丽宫里的小太监来了东宫送吃食,得了太子的话,在此处候了小半个时辰,等着了东宫里刚出锅的滋补药膳,以趁热捎带回去给尚在养身体的六皇子——此乃合情合理。
虽说知情人不少,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
张眉寿回到张家时,宋氏已等得心焦。
愉院里,张眉寿刚使人传了话给母亲,估摸着传话的人还未到海棠居,自家母亲反倒先一步亲自寻了过来。
张眉寿还未来得及更衣沐浴,刚吃了口茶歇着,闻言便放下茶盏。
宋氏已经行进了内间。
“母亲。”
张眉寿起身行礼。
宋氏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拉着人在榻边坐下来,边问道:“一早就出了门,怎这个时辰才回来?”
如今已近是深夜了。
又道:“若不是太子殿下早早使人传了信儿给你父亲,说你被太后留了下来说话,许是要晚些才能归家,叫我们不必担心——我同你父亲祖母还有外祖父,只怕都要生生给急死了。”
张眉寿听得讶然。
她倒不知他还使人给她父亲传信了——
这个人,总是这般周全。
她笑了笑,道:“母亲,这宫里倒也没您想得那般凶险,今日又是静妃娘娘相请,岂会有什么差池。”
见女儿眉间笑意,宋氏心中打起鼓来。
“今日可知太后为何会请你去说话吗?”
且她已经听说了,太后赏下了不少东西,让女儿带了回来。
她家女儿招人喜欢向来不是个秘密,可被宫里的人喜欢上,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今日只这么等着,且是在宁贵妃那颗毒瘤已经不能作怪的情形下,已叫她心下不安了,若是……当真如她和丈夫所担心的那样,日后岂不是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终日牵肠挂肚?
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宋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兴许是因为六皇子之事。”张眉寿答道。
宋氏看女儿一眼,又问:“……今日在宫里,可是见着太子殿下了?”
见她这般旁敲侧击,张眉寿微微弯起嘴角。
“见着了。”
她知道母亲的心思,也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
这种试探,正因是过分在意她,且同时偏偏又过分在意她的心意的表现。
若不然,又何须这般瞻前顾后地谨慎试探。
女孩子心底发软,忽然侧过身去,贴进了母亲怀里。
多活了一世,她有时反倒越发像个孩子了。
这动作有些突然,脑子里思绪纷杂的宋氏一时不禁有些怔然。
恰是此时,怀里的女儿轻声说道:“母亲,谢谢您和父亲待我这般好。”
“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氏莫名觉得这感觉怪怪地,偏偏一时又说不出怪在那里。
这种怪异感,直叫宋氏一时无暇再去过问其它。
直到带着芳菊离开了愉院,回了海棠居内,眼见着丈夫迎了上来,宋氏脑子里灵光一现,忽而才茅塞顿开——
她想起来了……!
女儿方才忽然抱住她,同她说什么谢谢父母亲待她那般好的话……简直像极了寻常女儿家出嫁前的模样啊!
天呐……
她就说怎么叫人格外不安!
眼见妻子脸色突然大变,张峦忙上前扶过她一只胳膊,“怎么了这是?”
宋氏被扶着进了内间,神色仍有几分浑噩。
迎着丈夫困惑着急的眼神,宋氏以过来人的角度揣测着道:“这回怕是要出事了……”
隐隐意识到什么的张峦眉心一阵剧跳。
眼见妻子就要开口,他甚至可耻地生出了一种想要逃避不听,捂住耳朵转身逃跑,就此消失在夜色中的冲动。
可他不能。
毕竟妻子眼见着已经濒临崩溃了,他说什么都得撑住。
“可是蓁蓁她说什么了?”
于是,夫妻二人就女儿那句感谢父母亲的话,心惊胆战地琢磨分析了整整一夜。
……
两日后,张眉寿去了苍家,探望苍芸。
苍芸以帕掩口,咳了两声,笑了笑,说道:“我这身子近两年来已是好上许多了,这两日是不小心着了寒气,不过是寻常风寒而已,哪里值得张妹妹特地来看。”
又道:“说起来,多亏了张妹妹给的方子。”
张眉寿便笑着说道:“芸姐姐客气了——只是如今屋子里烧着地龙,进出还须及时添衣减衣,冷着捂住都是容易病下的。”
苍芸点头:“正该如此。”
说着又咳了一阵,待缓过来,便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这风寒倒是还没见轻,也不便久留张妹妹了——昨日里祖母来看过我,不过是同我多呆了会儿,今日便也跟着不大爽利了,方才才去请了郎中。”
言语间是恐将病气儿再过给了张眉寿。
张眉寿却是听得心底微绷。
“老太太也病下了?”她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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