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客!”
刚刚走出卢玲玲的病房,一脸焦急的周楠就推着个轮椅快步迎了过来。
“你来帮我看看一位病人。”
她眼眶发红,似乎刚刚哭过:“你救救他,他不能死的!”
“哦!”
郭客任由她把自己放在轮椅上,推着朝电梯的方向而去:“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这个世界上,没人是不能死的。”
“他是我们的院长!”
周楠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既然是老人。”
郭客被他推入电梯,缓声开口:“那就更应该明白,生老病死,在所难免。”
周楠不在吭声,只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等到电梯门打开,再次推着郭客快速朝前移动。
这里的病房有些像重症监护室,各种医疗监控器械围绕在病床周围。
中间的一个房间内,医院里的几位老人正围在一起,小声的对着病床上的那位老者说着话。
“是他?”
周楠刚刚推开病房的门,郭客已经摇头,轻摆手掌:“不用看了,把我推回去吧。”
那人气血衰败,已是大限将至,并非是得了重病。
“周医生?”
一位中年男子从病床边站起,眼眶通红的看着两人:“怎么?这位就是你所说的那位神奇的大夫?”
“是!”
周楠低下头,苦笑一声:“看样子,他并不能再次创造奇迹。”
“楠楠,你带他先出去吧。”
郭客此时满脸憔悴,头发发白、发质枯燥,谷老并未认出他来。
当下摆了摆手,让周楠退下。
她带来一位病人给老院长诊治,如此荒唐,谷老没有开口训斥,已经是大度。
周楠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推着郭客缓缓离开。
在通道内,她终于停下脚步,朝着郭客再次问道:“你真的治不好老院长?”
“他的时候已经到了。”
郭客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是会一些医术,但并不是神仙。”
“有人说过,医生只不过是一个修鞋匠,缝缝补补让人凑活着再用,但旧鞋子,始终还是要被丢弃的。”
“老院长……”
周楠张了张嘴,最终喟然长叹,低头不语。
******
病房内,医院的一位位老人相继退了出去,只留下薛老院长和他的孙子,刚才的那位中年男子薛尚见。
薛老一辈子给人治病,最后的时间,应该留给自己的家人。
“爷爷。”
薛尚见抽了抽鼻子,压下心中的难怪,伸手握住老人皮包骨头的手掌:“你感觉怎么样?”
“呼……呼……”
薛老艰难的摘下口上的氧气罩,呼吸粗重,带着细微的沙沙声:“加点药,没问题的,我希望……”
他声音缓慢、虚弱,几乎让人无法听闻,但依旧在努力的开口:“我希望……,自己最后一点时间,是清醒的。”
“好的,爷爷。”
薛尚见红着眼点头,在一旁熟练的往点滴里打入药剂。
“医院……医院……”
薛老费力的上下滚动喉结:“医院的报告。”
“在这里,在这里!”
薛尚见急忙拿起一旁的文件,双手翻开:“爷爷,我念给您听。”
“呼……好……”薛老闭上眼,缓缓点头。
“是这样。”
薛尚见眨了眨眼,让泪花不至于模糊自己的双眼:“这几个月,我们医院的情况比较好,收入增加了两成,床位又增加了七十多个,病……”
“不!”
薛老手腕猛然一伸,干瘦的手掌死死扣住薛尚见的手掌:“不……不是这样的。”
“爷爷!”
薛尚见放下文件,双手握住对方:“你有什么指示吗?我记下来。”
“不……”
薛老缓缓摇头:“那些话,不应该你来说。”
他费力的开口,甚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只是终究无奈的躺了下去,双眼疲倦的朝着自家孙子看来。
“那并不值得骄傲……,也不应该炫耀……,呼……呼……,作为医生,不应该以这些为荣。”
“爷爷!”
薛尚见双眼一红,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医院要收益,医生要收入,我们避不开的。”
“那也应该……应该由院长来说!”
薛老身子颤抖着开口:“你是医生,医生不该……不该这样的。”
“爷爷!”
薛尚见猛然抬头,通红的双眼中,开始出现反抗:“我以后也会是院长的。”
病床上的薛老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挪动手臂,往对面的一个柜子里轻指:“把里面的东西拿过来。”
“好的,爷爷。”
薛尚见低下头,不敢多说,老老实实的从中取出来一个包裹。
“打开。”薛老在床上挪动了一下头颅,药力的作用,让他的精神短时间不会迷失。
薛尚见闻言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摞的笔记本、病例文案,在最下方,还有这一个平板电脑。
“我们几个老家伙,每一个人走的时候,都有……”
薛老摸了摸自己的嗓子,药力的刺激让他肌肉有些发痒:“都有留下自己的药案,这个……这个就是我的。这几十年,几十年我经手的病例,都在里面。”
“爷爷……”
薛尚见抬起头,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爷爷病重的那几天突然变得那么焦急,每日都要拿着平板电脑做着记载。
“现在的东西很先进。”
躺在病床上的薛老枯瘦如柴,身躯怕是还没有一个儿童重,他咧着嘴一笑:“我给医局提了建议,想着……嗬嗬……”
“爷爷!”
“我没事,没事!”
薛老费力的摆了摆手,继续刚才的话:“想着做一个病案联通的网站,所有医院的病例,可以……可以共享!”
“所有的研究资料,也可以……可以在上面开放,这会方便很多人,医生、病人,都能用它了解新朝最新的研究,缓解……缓解病人看病难的问题。”
“爷爷!”
薛尚见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不流下泪来:“我们只是一个小医生,影响不了这些的!这些年,您提了多少提案?有一个通过吗?”
“您说要改善医生的进阶制度,减少乡下医生的论文数量,可有人理会过?没用的,爷爷!”
“会有用的。”
薛老嘴唇煽动:“孩子,心中不要有埋怨。我们一直都在变好,一直在变好。”
“爷爷,现在的人都在追求钱,不再像以前一样了。”薛尚见坚持着摇头。
薛老默然。
片刻后,他才慢声开口:“也许你是对的,把曙光,建设成高级……,呵呵,这个词我不喜欢。建设成好的医院,专精的医院,只为有钱人服务。”
“普及医疗,是公立医院应该做的。私立医院,在这方面根本没有优势。”
薛尚见低声开口:“私立医院,是公立医院的补充,要解决的是疑难杂症,需要设置门槛,挡下收益低、普及的病症。”
“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精力放在提高医疗服务上面,高价聘请专家教授级别的医师。”
“医生要有精湛的技术,这是对的。”
薛老不自然的动了动眼颊,在药力作用下,他已经无力控制身上的肌肉:“但还要有颗仁心。没有它,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医生。”
“爷爷,您这种话,现在没人会认同的。”薛尚见摇头苦笑,为自己爷爷的顽固赶到悲哀。
“会的,会的!”
薛老似乎在笑:“我虽然学的现代医学,却很……很喜欢中医的理论,大医……精诚,医者……仁心。”
“用,用西方的话来说。就是……就是,每一个医生心中,都住着……住着一位天……天使,天使。”
“爷爷!”
薛尚见双眼一红,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这家医院叫做曙光吗?”
薛老双眼迷茫,眼前似乎出现了年轻时候那群人朝气蓬勃的相貌,没等薛尚见回答,他就继续开口:“曙光,希望之光。这是申城的第一家私立医院,它……代表着当时医疗系统的希望,也是病人的希望。”
“孩子,帮我背一下医生的誓言,我想再听一遍。”
最后的一刻,薛老满面红光,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看着薛尚见的双眼,满是熠熠星光。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薛尚见高举双手,缓慢开口,看着床上的老人渐渐闭合双眼,声音未曾停顿。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低沉的声音,犹如丧钟,给这位坚守誓言一辈子老人,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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