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喇叭裤的生意已经无需李亚东太多关注,也就每天裁缝铺和服装厂那边各跑一趟,算不上有多费事。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开学的这天到来了。
八十年代的北大校园和中国各地的高校一样,酝酿着时机,隐藏着骚动,撩拨着不安,按捺着希望。
虽然各类心态有着不同的起因,但每位新生都奔向似乎平坦却是布满荆棘的旅途,眼中蕴藏着似乎明朗但又迷惑的目标。
此时的新生入学远没有日后那么隆重,一些诸如开学典礼之类的活动大抵也都省略了,各个班级自行举办一个班会,分班的过程同样草率,李亚东和大多数学生一样,稀里糊涂的就被分配到了经济系102班。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班主任是位美女。
皮肤白皙,骨架纤细,身材高挑,口音软糯,带有吴侬软语的独特韵味。看模样也就三十上下,五官算不上有多精致,但拼凑在一起后,搭配上那张如同仕女图中临摹出来的鹅蛋脸,竟出奇的耐看,让人如沐春风。
“好了,闲话不多说,班会正式开始。按照惯例大家还是要相互认识一下,就从我先开始好了。我叫赵无衣……”
她说着,用青葱般的手指捻起一颗粉笔头,用漂亮的楷书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不要笑,并非没钱买衣服,而是因为我父亲是一位军人,‘无衣’取自诗经《无衣》,意为军装。”
“好了,下面到你们了,也不用排序,希望大家踊跃发言。”
底下同学们互相打量了几眼,一群陌生的人围坐在一起,多少有些拘谨。学生人数不算多,一共26人,以寝室为单位,分成几个小团体。
李亚东四人相视一望,孙卫国跃跃欲试。
“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庞凯,京城本地人,大家刚到学校,要是出行方面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一个长着国字脸的同学抢了孙卫国的风头。
随后站起来两名同学,也是京城本地人,相较于外地学生而言,他们显然更放得开一些。
“小徐同志,该你了。”孙卫国撇撇嘴道。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也在等待,似乎有意让东道主们先行一步。
“你上。”但徐泽政却半点没有出风头的打算,“没规矩说一定要本地人先来啊。”
“真不上?”
“你是老大你先上。”
孙卫国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后,站起身来,“那啥……俺来自东北,名字叫孙卫国……”
这家伙或许太激动了,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味,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之后的同学可谓就来自天南地北了,听着他们掺杂着各地口音的蹩脚普通话,仿佛一下子被带入了偌大的世界。
千里冰封的东北平原,壮观的西北沙漠,峻秀的西南高山大川,充满秀灵之气的江南沿海,世界在一夜之间拓开。
意念中原本遥不可及的人事和景象,忽地被拉近,全国各地似乎就在身边。从未离开过家学生们,一下子觉得自己进入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既自卑又好强,既紧张又好奇。
纯净的目光中充满新奇和得意,更有勃勃的雄心和难抑的激动。
郭琦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平时像个小姑娘一样十分腼腆的他,到了大场合居然毫不怯场,心理素质出奇的好。
这类人李亚东以前也见过几个,都有着不俗的成就,天生的场面人。
徐泽政站起来的那会儿,教室里窃窃私语,显然前几天的那台桑塔纳让很多人印象深刻,也为他贴上一张“出身资本家庭”的标签。
26名学生,25人已经介绍完毕,只剩下一个。
“大家好,我叫李亚东,来自卾省。”
短小而无力的一段话,说完就坐下。
“没了?”别说同学们面面相觑,就连赵无衣都诧异打量了两眼这个过于低调的学生。
一场“见面会”在平淡的交流中结束,对于这群新生而言,他们的大学生涯就这样在波澜不惊中开始。
新的学习生活不再像往常一样需要天天按时上课、每日作业。虽然寝室不约而同在十点半熄灯,但是不再像中学生那样准时作息,不再像中学生那样受拘于耳旁父母苦口婆心的叮咛。
一切都仿佛回归到了自由。
让赵无衣没有想到的是,班里26名学生,最先找到自己的,反而是最低调的那个。
“李同学,坐吧。”略显逼仄的办公室里,赵无衣提起铁丝暖水瓶,给他倒了一杯水。
李亚东表示感谢后,也适时地说明了来意。
“搬到校外?租房子住?”赵无衣显得有些诧异,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清瘦的小伙子。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这位李同学应该是来自卾省的一个偏远小山村,也就是说,家境并不好。
“我能问问原因吗?”大概是第一次会面的缘故,她说话的尺寸拿捏得刚刚好。
“因为我自己做了一些小买卖,所以住在校外相对比较方便。”
作为李亚东而言,他其实可以杜撰一百种借口糊弄这位陌生的班主任,但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赵无衣楞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是这种理由,她脑子里思忖片刻,只想到一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表示理解。
“是家庭比较困难?”
赵无衣虽然生长在城市中,但她对农村生活其实并不陌生,小时候父亲每年都会带她去乡下住两个月,说是忆苦思甜。这些经历成为了她日后宝贵的人生经验,她见识过最无助的贫穷,一个劳动力在农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能想象有些农村孩子即便考上大学,甚至无需学费,但依然无法做到对家庭的贫苦视若无睹。
“倒也不全是,主要还是不想浪费时间。”
可惜这位李同学的回答与她所想差距甚大。
她显得有些生气的说道:“李亚东同学,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责任,作为一名大学生,读书才是你当前的首要责任。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在你心中读书是浪费时间,做买卖才是正事?”
李亚东很想说“是”,但这话却不敢说,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驳斥知识的重要性,有些情况只适用于他个人。
“赵老师,也不全是你说的那样,我个人认为,作为经济系学生,闭门造车是不可取的,中国目前的经济正处在一个分岔口,我相信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一边是计划经济,一边是市场经济,到底是停滞不前,还是勇敢迈出去,这些在课堂上是很难讨论出结果的。”
“当然,我们也可以静观其变,但那样必然耗费不少时间,与其等待,我私以为不如自行尝试一番,正所谓实践出真知,我坚信学校所学与我社会实践所得,必能产生互补,对我来说将大有裨益。”
“你……”赵无衣呆了,这些话如果是从一位大四学生嘴里说出来,她或许还能接受,但从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嘴里说出,或许只能用“惊为天人”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甚至很恐怖的发现,这位李同学对于中国经济的了解,居然不在她之下。
“那你说说,中国经济到底该跨过去,还是维持原有的计划经济?”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李同学,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李亚东呵呵一笑,道:“老师,其实这个问题无需我来回答,南方猛然拔起的高楼大厦就很能说明问题,我大概能想象到经济领域应该有很多非议,但我是小平同志的忠实拥护者。”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外开放全面展开,中国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赵无衣说出了这个年代许多经济学者最为担心的一个问题。
李亚东摇了摇头,“只要党的基本原则不变,就不会。清朝的闭关自守留给了我们惨痛的教训,对外开放乃是大势所趋,主席同志曾在《西江月·井冈山》中写道: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我觉得当年的那场战争既然无法动摇我们,那么当以后资本的浪潮扑来时,亦然。”
“你……你……”赵无衣支支吾吾的老半天,终于吐出一个话来,“你高中是怎么读的?”
“多看多读。”李亚东莞尔一笑。
赵无衣深深地看他一眼后,很认真的说道:“我同意了,但我有个条件。”
“老师请讲。”
“我需要你每个季度交给我一篇论文,内容就是针对中国经济的发展剖析,或是你的心得体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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