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丹看了那个奴隶一眼,是一个中年人,眼睛却呈现碧绿色,与见过的叶尔羌商人类似,于是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奴隶回到:“小人名叫也合买提,是个叶尔羌商人,很早就听说过台吉您的大名,知道您是一个慷慨且公允的人,是真正的英雄。”
噶尔丹点点头:“也合买提,你不用夸赞我,那样不会给你带来自由,你既然是个商贾,就应该知道草原上的规矩,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了,那么你想要恢复自由就要为我立下功劳,但在那之前,你只能是奴隶。”
也合买提匍匐到噶尔丹的脚边,说道:“对,您说的对,只要为您立下大功,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了,我想为您立功!”
噶尔丹看了看也合买提,这个家伙拥有肥胖的身体和精明的眼睛,可以想见他肯定会书写和计算,毕竟这是商人的基本素养,但骑马射箭打仗想来不是他的能力,那也就不能立下功勋了。
正当众将嘲笑他的时候,也合买提说道:“噶尔丹台吉,我这里有一个消息,是关于哈萨克人的,我知道他们一个部落,有八百帐左右,部落中牛羊成群好马数千,以您麾下的实力,应该可以吞并他们!我商队里的布匹就是卖给他们的,请您相信我,我愿意用这个消息换取功劳!”
“好吧,这确实是一个大功劳。”噶尔丹微笑说道,他的部落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迁徙,很少获得补给,而在草原上,最好的补给就是吞并一个部落了,一个八百帐的部落不大不小,刚刚好,若能吞并,或许这个冬季就不那么难挨了。
噶尔丹问:“你想要什么,你只提供消息,这个消息可没有那么值钱,至少不值这一驼队的货物。”
也合买提说道:“不,噶尔丹台吉,我不奢求您说的那些,我只求我和我女婿的自由,如果您如愿,请给我和我的女婿两匹骆驼,让我们回归故里,好吗?”
看着也合买提指着的那个人,噶尔丹点点头:“这要求可不高,我答应你了。”
也合买提万分感谢,而噶尔丹也如愿从他嘴里得到了部落的位置,并且亲率骑兵连夜突袭,在一片山谷之中围歼了那个部落,顺利获得了数千部众和几万头牛羊,还有温暖的帐篷,干燥的柴火以及足以越冬的草料。
噶尔丹非常开心,把也合买提和他的女婿叫到了面前,并且在他面前摆下了一个钱袋,里面是一小袋金块,噶尔丹问:“也合买提,我如愿以偿,现在是兑现条件的时候了。”
也合买提看着面前的金块,问道:“伟大的台吉,这是您赏赐卑微的也合买提的吗?”
噶尔丹摇摇头:“不,不能算赏赐,事实上我打算用这些金块买你女婿的自由,我发现他能写会算,是我所需要的人才,但他是你的女婿,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女婿一个是这些金块,你选择吧。”
也合买提想了想,忽然收起了贪婪的目光,说道:“我选择我的女婿,也合买提只有一个女儿,我不希望她的孩子失去父亲。”
“哈哈哈,好,我喜欢重情义的人!事实上,刚才只是一个试探罢了,也合买提,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商人,这很好,我很喜欢。”噶尔丹抚掌而笑。
也合买提挠挠头,问:“那伟大的台吉,您有什么值得我为您效力的吗?”
“我听人说,这里距离塔什干城只有二百里,但我却不方便出现在那里,我希望你能用这一袋金块去塔什干为我采买,布匹、盐和火药,都是我需要的。如果你能完成任务回来,我不仅把你的女婿还给你,你的仆人们朋友们都可以随你走,如果你采买的足够多,我甚至还会把那些布匹的钱一并给你结账,如何?”噶尔丹问。
也合买提想了想,犹豫了很久,点头答应了下来,噶尔丹说:“很好,给他两头骆驼。”
“不,台吉,我需要马匹,而且是好马,现在在下雪,如果我不能尽快赶到塔什干,那里就要封城了,那样的话,我进得去出不来啊。”也合买提说道。
噶尔丹轻轻点头,让人准备好马,而也合买提则拉过他的女婿,不断的用叶尔羌的语言和他交代什么,拉着他在噶尔丹面前磕头好几次,噶尔丹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却很满意也合买提的表现,待马匹牵来,噶尔丹还让人准备了干粮和饲料,也合买提依依不舍的上了马,快速消失在雪地之中。
这个夜晚,噶尔丹憧憬着也合买提能采买回来足够的物资,但是当他醒来的时候,阿奴塔娜却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噶尔丹,你被骗了,也合买提骗了你,他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阿奴塔娜说:“那个人根本不是也合买提的女婿。”
“不可能,你看昨天也合买提为了他放弃了黄金,临走还几番交代。你也不会叶尔羌的语言,你怎么知道不是?”噶尔丹摇头不信。
阿奴塔娜说道:“今天早上,我看到那个被也合买提称为女婿的人,也就是哈玛兹,在与我们的士兵一起膜拜长生天,叶尔羌人笃信天方教,一个异教徒称为也合买提的女婿也要信天方教,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膜拜其他神灵呢?”
“混账!”噶尔丹怒火中烧,勃然而起,拔出了佩刀,却被阿奴塔娜拦住了:“每个商人都是最佳的演员,也合买提骗了你不为过,你不应该因此迁怒哈玛兹,再不管怎么说,他会写会计算,部落还需要他。”
噶尔丹稍稍缓解了怒意,阿奴塔娜又说:“只是一些金块而已,不是吗,噶尔丹,在混乱的地方,这些并不重要,牛羊和士兵才是根本。”
“是,只是金块罢了。”噶尔丹叹息一声,有些落寞。
但是噶尔丹却不知道的是,也合买提并未远远逃离,而是转了圈子藏匿在附近的山林之中,观察着噶尔丹的部落,发现他们利用哈萨克人留下的设施居住下来,囤积牧草和柴火后,才是离开了。
无论是噶尔丹还是阿奴塔娜都是小瞧了也合买提,这二人以为也合买提只不过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商人,坑了自己一袋金子,但他们却不知道的是,也合买提是帝国南亚开拓公司的编外人员,事实上,中亚很多的商人都与南亚公司有关系,为他们兼职间谍,与野蛮的噶尔丹动辄把商人贬为奴隶不同,在南亚公司中,商人拥有很高的地位,但凡有功必获重赏,也合买提正是因为在南亚公司高层嘴里听过噶尔丹这个名字,才抛弃自己商队其他的成员,孤身前去报信。
噶尔丹所部在山谷一带渡过了西迁以来最安稳的十天,但是很快,散落在周边的斥候马队先后遭遇了袭击,噶尔丹当即派遣精锐骑兵队散开侦查,却回报了一个恐怖的消息,有大股骑兵正在向山谷一带运动,噶尔丹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把袭击者与也合买提联络起来,甚至不知道袭击者的真实身份,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率领部众脱离这片区域。
部落迁移向西北方向,但一直未能与袭击者拉开距离,殿后的骑兵几次与敌交战,发现敌人甲械精良马匹高大,且都拥有火器,若非衣着铠甲都非制式,也没有帝国骑兵标志性的大红披风,噶尔丹都要以为是帝国方面追上来了。
逃亡四日,抵达了乌兰雅河岸边,寒冷的天气已经让河水结冰,但冰层并不厚实,噶尔丹亲自率领骑兵殿后,由阿奴塔娜指挥部众渡河,草垫和树枝铺在冰面上,车辆则成为掩体,步兵在车后张弓以待,而骑兵则摆在了两翼,一切准备妥当,但当进攻的号炮响起的时候,率先接敌的竟然已经渡河的部众,在白雪皑皑的草地上,四百余骑兵从山林之中飞驰而出,把刚刚渡河的准噶尔人打的七零八落,让身处河对岸的噶尔丹不知是该援还是坚守。
羊群被驱散,青壮被射杀,物资被点燃,一切都像锋利的刀子在噶尔丹和他麾下兵卒心脏上切割,而河对岸的松树林后不断升腾的烟尘却提醒噶尔丹,自己也处于威胁之下,动就会乱,乱就会死,但准噶尔人的呼救和惨叫终于让噶尔丹失去了耐心,他选择渡河救援。
而随着大军开始渡河,松树林里疾驰出一队骑兵,约么千余骑,却都是铁甲骑兵,这些骑兵人马俱披甲,全身上下都只露出两只眼睛,箭矢射中,也不过溅起一点火光,而手持的则是十二尺的长矛马枪,宛若怪兽一般扑进准噶尔人的阵列,一个冲击就是打开了巨大的缺口,准噶尔的骑兵和弓箭手都是不能敌,而铁甲骑兵之后则是弯弓射击的轻骑兵,纵马践踏,弯弓驰射,更是增添了不少混乱。
噶尔丹勉强能控制军队不溃散,但也被逼的节节后退,在冰面上自相践踏,当过量的人马聚集起来的时候,冰面破碎,人马落水,被下马的骑兵以火铳和弓箭射击,河中鲜血淋漓,冰面之下一片猩红。
到了下午,战场恢复了平静,大军打扫战场,抓了俘虏的男女老弱近四千,伤重难治的一律处死,斩得首级六百余,溺死河中的难以统计,死人的尸体堆积成山,而俘获的牛羊牲口不计其数,连阿奴塔娜等一干人等都是被俘,唯一不美的是,首领噶尔丹逃脱。
“这个女人叫阿奴塔娜的,原来是僧格的女人现在是噶尔丹的女人,而且是唯一的女人。”手下向李君度介绍道。
李君度瞥了一眼,发现阿奴塔娜虽然狼狈,但眉眼之间依稀可以看出些艳丽之色,是草原上少见的美人了,看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随口问道:“这个孩子是僧格的种儿还是噶尔丹的?”
“回大人,这是僧格的遗腹子。”阿奴塔娜不知李君度身份,只能老实回答。
李君度点点头,把手里烤好的羊肉切掉一大半递给了阿奴塔娜,吩咐手下:“放一百个有家室的准噶尔人出去,每人给一匹马一袋干粮,让他们去找噶尔丹,告诉他们,我会在这里等十日,十天后见不到噶尔丹,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阿奴塔娜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会死。”
阿奴塔娜听到这话,伸手捂住了敏敏的耳朵,反问道:“你们汉人为什么一定要杀噶尔丹,似乎每个人都想杀他。”
“我是帝国太上皇的长子,皇帝的长兄,我叫李君度。”李君度对阿奴塔娜自我介绍道。
阿奴塔娜轻轻点头,却满脸疑惑,李君度说:“我的父亲是当世英雄,古往今来第一人,就连成吉思汗也比不上他,他很少忌惮什么人,你的夫婿噶尔丹就是其中一个,大约七八年前,我父亲说,如果噶尔丹不死,帝国的继位之君会永无宁日,父亲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也在帝国皇帝的顺位继承序列中啊。”
阿奴塔娜问:“那你会杀了噶尔丹吗?”
“这要看他是否能为我所用了。”
噶尔丹从冰天雪地中被噩梦惊醒,梦中那横冲直撞的铁甲骑兵简直就是怪物,幸好他有一群忠勇的下属,拼死把他从战斗中拯救出来,但现在他只有破旧的靴子和马刀,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就是靴子里那把匕首。
他的身边只有四个人了,最令他满意的不是三个强壮英武的护卫,还是一个给他牵马的奴隶,正是这个年迈的奴隶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旱獭,用这种草原上最低劣生物的肉养活了大家。
一直到一小队骑兵赶到,正是李君度放走的一百人中的一部分,幸运的是队长卓尔巴是忠诚的,他把一切告诉了噶尔丹,并且说明,放走的准噶尔人中有一部分想要擒杀噶尔丹去换取家人的自由,更多的人希望噶尔丹回去,从那群恶魔手中给大家挣一条活路。
“我会回去的。”噶尔丹毫不犹豫的说道。
“台吉,您回去就是死,趁着现在没有别人找到您,快些走吧。”卓尔巴小心劝说。
噶尔丹道:“失去了部落,失去了家人,我能做什么呢,我甚至连这个冬季都未必能熬过去,我早晚会回归长生天的怀抱,那么在此之前,我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卓尔巴,你确定吗,袭击我们的人是帝国皇帝的长兄,那个连满洲人都恐惧的李君度?”
“这是他们亲口说的。”
“好,如此的话,我就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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