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佟家也被归为了满洲一族,实际上,如今的满洲早已不是努尔哈赤时代的满洲了,这些年,八旗因为战争和疾病损折严重,把大量的女真、蒙古、汉人甚至朝鲜人抬入旗中,所以如果以血脉来论,真正的满洲或许只占关外九旗中的三分之一。
李明勋的侍从官去书写分封状去了,李明勋示意佟延年坐下,问道:“你久在陕甘,对西域和藏地有所了解,这些年,其与本地可有冲突?”
佟延年说道:“冲突极为少见,就算是有,也仅限于边民之间,陛下应该知道,藏地的和硕特汗国,西域的叶尔羌汗国以及卫拉特都曾经是满清的藩属国,各方贸易往来不断,少见纷扰。”
“那陕甘本地呢,似崇祯年那等流贼之事还多么?”李明勋又问。
佟延年说道:“除却当年因为姜襄作乱山西时,引发的米拉印等人的起兵,一直未曾有大规模的战乱,主要是人少了,陛下可知道,万历年初的时候,陕西一地不算黑户,便是超过五百万人,但天启末,西北遭灾,陕甘为首乱之地,到现在,也不过两百万之数,这还是近十年安靖,人丁恢复的缘故。”
李明勋叹息一声,知道几十年的战乱不仅摧残了这个国家的文明,还让各地人口骤减,乡像是陕西这般,余留三四成,着实可怕,山西、河南和直隶三省当是人口最盛之地,但与巅峰时相比,也不过刚过半数,至于沿海苏鲁闽浙,那可都是合众国大举移民之地,人口肯定是不如北方的。
中原腹地和东南的人口缺失李明勋倒是不担心,毕竟只要和平几十年,加上推广玉米等作物,肯定会翻倍增长的,但关键还是边疆地区,陕甘一地位于西北,无论将来用兵藏地还是西域,米粮补给都需要这边支持,人口太少,出产不丰,定然会影响之后的战略。
南京,旧院。
刚刚平定完徽州一带士绅作乱的李君度骑着马,满脸疲惫的行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而他刚平定的叛乱几乎是江浙地区最后一起大规模的兵乱,至此,从李君度率军突袭南京成功,到光复江南已经超过七个月,江南的主要士绅和官宦人家都已经清算完毕,大部分的士绅被捉或者逃亡湖广、蜀地,少数藏匿起来,但失去了财产、奴仆,与宗族断绝关系的他们,已经无法给这个新生的政权带来大麻烦了。
“行政总院的副执政官马东来长官已经来到了南京,开始逐步解除军管状态,已经接手了南京、苏州、杭州等主要城市,听闻大公子凯旋,马长官想要办酒席为您解风。
乌穆将军在江西已经打开了局面,占领了主要城市,打通了前往闽粤的道路,土寇和民团多半向湘赣边境的山区撤离,主要威胁已经解除,可以宣布江西光复了。
许长兴长官奉了元首殿下密令抵达了松江府,调走了东南战区一个步兵旅和两个新军旅差遣,但没有说明情况.......。”
李君度的副官向李君度简要说着江南的新闻和重要情况,李君度却是疲惫的很,这段时日在徽南剿贼,清算士绅,他见到了太多士大夫家族拒绝投降,举家赴死的场面,妇孺在火中哭喊的景象在他脑海之中不断闪过。
见李君度如此模样,副官没有再说那些军政要务,而是问道:“大公子要回寓所休息么?”
“这是到了哪里?”此刻李君度才是抬起头。
副官笑道:“这是旧院,白姑娘的香兰轩据此不远了,大公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不觉便是走到这里了。”
说着,副官对跟在李君度身后一群军官招招手,那群人过来,副官细细打量了一会,选了一个和李君度身量差不多的,让其他人散去了。
“白姑娘还在香兰轩么?”李君度问道。
去年末的时候,对于南京的清算到了收尾阶段,清算的对象也不再是士绅官宦,而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蛇头等一干底层人员,虽然本身卑微,却是让百姓牙根痒痒的,也是那一次,李君度在街道上见到了被押解的‘白姑娘’,柔柔弱弱,甚是可怜,也就出言释放了。
鬼使神差的私会了几次,十七岁的李君度成为男人,他的私隐之中也就多了一个能让他百忙之中安心惬意的女人,仅此而已。此次在徽州一带清算平叛,疲累之时那个温柔的身影也曾在脑海之中闪现,只是一个多月不联系,李君度也不确定欢场女子去向何处。
副官笑了笑:“在,当然在,白姑娘定然是日夜期盼大公子回来呢。”
李君度回头看了副官一眼,知道他这般说不是因为知道什么,而是早已有了安排,李君度看着那身宪兵少校军官服,想到到了江浙后,自己巡视地方的时候,经常以此装扮,那些时日见白墨的时候也是这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旧院的前门是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门楼之后就是干净的长街,沿街的都是水粉店铺,做的都是女儿家的买卖,这里就是烟花所在了,在店铺旁边的巷子里,都是一个个的精致院落,那都是本地名角们居住的地方,富商大贾和官宦人家自然不会去肮脏的青楼寻花问柳,这等雅致所在,才是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李君度往日是夜晚下值后来,今个则是清晨来,街道两侧的铺子多半没有开门,倒是巷子口不时出来一顶顶轿子,副官砸开了几家店铺的门,买了些贵重礼品,跟在了李君度的身后,进了巷子口,果然看到那香草轩门口是独没有停轿的人,但原本跟在李君度身后的副官却是一步抄到前面。
“大公子,我安排的人不见了,应该是巷子口一个,门前一个的。”副官有些狐疑的说道,巷子口那个不见,他以为是偷懒,但门口这个定然不能这般。
李君度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把礼品堆在墙角,二人都是左手持枪,佩剑在右手,靠到门边,院门半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里面青石铺就的小路,堂屋之中,似有二人拉扯,李君度脸色微变,与副官潜入其中,藏身于假山石后,听得争吵的是两个女声,轻柔胆怯的自是白墨,还有一个语气刻薄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声音多半是从那张尖利的嗓子喊出的。
细细听了两句,竟是中年女人在哭劝白墨,李君度示意副官不要动,他想听个来龙去脉,于是侧身靠到了窗边,却不曾想一个怪异的声音突兀响起:恩客到!恩客到!
抬头一看,竟然是一直毛色鲜亮的鹦鹉,极为硕大,李君度无奈收起刀枪,想了想,在大本营时似乎见过类似的品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里面的人听到鹦鹉说话,也是出门而来,门帘掀开,是一个有些哭花妆的矮小女人,有些发福,年龄却超过了三十多,在这个行当里,这个年纪可不是人老珠黄了,而是职业生涯终结,若想再干,那就是老鸨子了。
“你是什么.......哦,这位军爷怎么称呼?”老鸨子本想喝骂,但看到李君度一身宪兵服饰,立刻没有了气性,要知道,在南京光复之后,宪兵扮演了清算、定罪等重要角色,谁也招惹不起,更不要说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了,这可不是地位的问题,还意味着在新朝中的背景。
“你又是什么人?”李君度问道,他与白墨交好的那段时日,可未曾见过这个老鸨子,实际除了一个婢女,根本没有见过其他人。
老鸨子却是没有回答笑哈哈的说:“哟,莫不是国舅爷派来的,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说着,老鸨子已经进屋,二人说话的功夫,白墨已经进了里屋补妆,老鸨子兴奋的大喊:“女儿,女儿,快些出来,你不听妈妈的,如今国舅爷派人来了,还能不见么。”
李君度此刻明白了,这女人非但是老鸨子,还是白墨的‘娘’,可他还记得,当初白墨说过,她们被清算就是因为老鸨娘拉皮条贩卖人口,特别是贩卖幼女,白墨可从未为她求情过,这等老鸨子,不该是进了劳改营么,怎么又出现了,再者,国舅爷又是什么东西?
进了房门,副官也取来礼物,熟悉的婢女春香出现,掀开了帘子,白墨走了出来,她原本低着头,似是不情愿的样子,但看到李君度,惊讶一声,扑到了李君度怀里,哭了起来,可怜兮兮的说:“李公子,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君度揽过白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那老鸨子也是发觉不对劲,想到自家女儿一直不肯屈服,是为了一个李公子,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男人了,她明白过来,严厉喝道:“老娘不知道这位军爷是什么背景,可老娘告诉你,白墨如今是国舅爷看上的女人,你可小心些,国舅爷发了狠,这江南地儿,谁也帮不了你。”
“是吗?”李君度笑了笑,扶着白墨坐下,笑问道:“那你说说,国舅爷是谁,哪里来的腌臜货色,竟敢在这块地头强抢民女。”
副官原本是抱刀在一旁看好戏的,听李君度这么说,连忙走过去,神色紧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是被李君度赶走了:“你且去问问你的人,不在门前守着,是不是那国舅爷的缘故,去吧,此间的事,我一并处置了。”
副官无奈退下,老鸨子笑的前仰后翻,脸上的粉底渣子都扑簌簌的往下掉,掐腰说道:“哎哟喂,李公子好大的口气哟,连国舅爷都能处置了,莫不是你以为元首陛下的家的那个李公子呀!
告诉你,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校官,就算是执掌东南的李君度公子,见了国舅爷也得给几分面子。”
李君度这才有些明白了,他一直听国舅爷国舅爷,还以为是前明的国舅爷,不过听眼下这意思,似是新朝的国舅爷,可父亲一共三位夫人,若说正夫人娘家是朱明皇室,伪明皇帝倒是算得上国舅爷,那已经被俘去了京城了,莫非是朱明的哪个宗室除了招摇撞骗。
“看你这意思,是那位国舅把你捞出来的?”李君度问。
老鸨子晃悠了一下身子,得意笑道:“那是自然,得亏我有白墨这等好女儿,那日国舅爷在这巷子口看中了她,几番磨合都是不从,国舅爷英雄气概,不忍强逼,打听到了我,才把我从劳改营那臭水沟里救出来的,这不过是国舅爷一句话的事儿。”
李君度略略点头,那就不可能是朱明皇室招摇撞骗了,毕竟他们骗骗老百姓还行,把老鸨子捞出来,可也得有些权柄关系才是,可除却正夫人外,就是李夫人了,那一位已经和娘家一刀两断了,李君度神色一紧,不会是自家舅舅吧。
正想着,副官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两个人,每个都是鼻青脸肿的,老鸨子看了,骂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愣种,国舅爷想进门也敢动粗,这才被打了这样,当初不是叫嚣让国舅爷付出代价么,怎么哈巴狗似的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皮又痒痒了,想要讨打么?”
李君度本想问问自己在香草轩金屋藏娇的事儿是否泄漏了,也一眼便是认出两个人都是自己警卫连的人,但老鸨子连珠炮一样的斥骂倒是让他明白,这些警卫挨了打也是没把李公子就是李君度的事泄漏出去。
“好了,莫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回去吧,此事莫要与旁人说,国舅的事情,我亲自解决。”李君度淡淡说道。
副官要带着二人退下,老鸨子倒是来了兴致,得意叫嚣:“现在知道怕了吧,早干嘛去了,你现在最好亲自把白墨送到国舅爷那里去,不然,有你.......。”
副官却是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把老鸨子没说完的话扇了回去,李君度也是失去了耐心:“这老鸨子交给你们了,收拾完了送宪兵队,把那签释放令的家伙一并揪出来撤职,至于这老鸨子,发配南非吧,记着,别弄死了。”
“遵命!”两个警卫早就是不忿了,若不是顾及李君度的名声,早已发作,如今有了机会,哪里会放过,架起老鸨子,走了出去。
“公子.......这,这怎么好,得罪了那国舅爷,有什么好,公子,你带墨儿逃吧,逃远一些,也就没事了。”白墨捏着李君度的衣角,恳求说。
李君度呵呵一笑,安慰道:“莫担心,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你且跟我说说,那位国舅爷,长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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