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过了新年,又到了立春的节气,岛上时兴这一天吃五色的饺子。
绮霞不会做饺子,便折了一瓶红梅来凑趣儿。
倚云阁是个不大不小的暖阁,布置得十分讲究。
绮霞最喜欢那黄花梨精美浮雕的家具,细看每件上面都有一个故事,如精卫填海,嫦娥奔月,毛姑献寿之类的。那木头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大漆也上的漂亮,家具上还散发着漆树汁的味道。
屋子正对着有一架巨大的珊瑚屏风,赤红色的,华丽娇艳,那是东海龙王送给神君的礼物。
转过屏风就是一个很大的土炕,土炕是用青雘和白泥烧成,炕洞里烧着无烟的银骨炭。
一进门绮霞就热得脱了身上的云白猩猩毡昭君套,把手中梅花摆在对着门的圆桌上;转过屏风,看见紫翌同清宁她们几个坐在炕上吃瓜子零食说笑;屋子里轻纱香影,各种果皮和瓜子皮剥的满地都是,诸人想是已经来了一会子了。
绮霞欲待找个角落坐下,紫翌往旁边挪了挪,示意绮霞坐在他和清宁的中间。
清宁霎时就青了脸色,双眼寒霜似得看着绮霞。绮霞站在那里直踌躇,紫翌似乎不知清宁的脸色,依旧拍拍身旁的空地儿,示意绮霞过来。
绮霞只好坐过去,冲清宁无奈的笑了一下,拿过一只大橙子,默默的剥开。
清宁一转瞬就换了一副面孔,笑意盈盈的给绮霞斟茶。绮霞忙接过来,谁知那水滚烫,烫的自己差点没泼在席上。
小心的喝了滚烫的茶水,清宁又忙活着给绮霞剥果仁,直到那果仁堆的如小山一般高,绮霞正硬着头皮吃,紫翌说道:“你给她留些肚子吃饺子罢,这么多东西,哪吃的下!”
清宁这才罢了,兀自对紫翌笑道:“我知道妹妹爱吃,做姐姐的哪能不疼妹妹!姐姐做了什么好的都是紧着妹妹吃,这么美丽娇俏的妹子,让人可心儿的疼!”
紫翌大喜:“你们喜欢她,可别宠坏了她,她年龄小,多教导她才是。”
清宁和诸人诺诺答应了。
一会儿一只巨大的铜烧锅端上来,羊肉片,鹿肉脯,各色山珍,粉丝木耳,火腿青菜,鲜虾鱼片???????,一件件的摆满桌子。
紫翌让人温了黄酒,黄酒里面加了姜片细枣,暖在一只大阔口泥壶里,芳香氤氲。
绮霞起来把盏,给诸仙子一一满上,诸人兴致勃勃敬了酒,紫翌连说饿了,大家才举箸吃将起来。
正吃得热闹,清宁忽然捂着胸口连呼难受,侍女在炕下拿了痰盂过来,连吐了两口才好受些。
绮霞赶紧给她拿块帕子擦擦嘴,问道:“姐姐是吃什么不舒服么?是不是吃得不合胃?”
清宁脸色煞白,摆手道:“最近时常这样,烦闷恶心,吃不得油腻的东西。”
红莲听了忙放下手中茶杯,嗫嚅道:“莫不是???????”
她想说莫不是有了,可觉得有点唐突,遂探过身去把手搭在清宁脉上。
片刻之后,红莲脸上堆满笑意,转头对紫翌说:“恭喜君上!贺喜君上!清宁姐姐有喜了。”
“哦”,紫翌闻言,微笑的望着清宁:“几个月了,怎么也不告诉我知道?”
清宁羞红了脸,说道:“算来有两三个月了,因为不敢确定,所以没有告诉君上知道。”
紫翌点点头,叫来侍女莺儿:“你家姐姐不好受,先扶她回去歇着罢。”
清宁悄悄拿眼观察紫翌,见他态度温和,也没有大喜,也没有不喜,看他面色温润的样子,实在猜不出所以然来。他让自己先回去,实在不好悖他的意思,只好蔫怏怏的扶着莺儿走了。
清宁一走,这席面才真正热闹起来。
众仙子赶着给紫翌敬酒,紫翌来者不拒,就着各位仙子的手把酒一一干了,直喝的酩酊大醉。
一歪头他看见绮霞坐在墙角里,自在嗑瓜子仁儿,就不高兴的蹙一双剑眉问她道:“你怎么不敬我酒?”
绮霞正磕着瓜子,老老实实从口中拿出来,回道:“神君你今儿高兴我不敬你,什么时候你不高兴了,我再敬你。”
紫翌听了微笑不语。
渐渐的月满西楼,饺子也吃完了。席终人散。
绮霞回到自己房里,默默的看着墙上的画儿发呆。
她想雀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边世界好不可怜,正发呆间,一个白影蓦地站在她面前。
这人来的太突兀,吓了绮霞一跳,凝神一看,却是紫翌。
他已换了尼罗纱的白色长衫,一头乌发披在肩上,头顶的发用金刚寒玉蓝宝石的发箍束了;剑眉星目,神采奕奕。
绮霞看他如此耀眼,禁不住叹了口气。
“绮霞,你知道我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紫翌问道。
“自然是高兴的。”
“那你说等我不高兴的时候,你才敬我酒。”
他惦着方才酒桌上的话。
问完了拿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绮霞,她闪亮的黑眸子就像无价的黑玉,那薄薄的嘴唇如娇艳的玫瑰花瓣,让他忍不住想深吻下去。可是他不能,就这样克制着,一碰也不碰她。
绮霞被他看得直发窘,索性也拿一双眼睛瞪着他,说道:“我的意思是说,等有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神君落寞了,没人理了。我再陪神君说话,给神君敬酒。”
“真有那么一天,你会理我吗?比如说我失了法力,失了一切。”紫翌这么说着,也觉有趣;他,堂堂的紫翌神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怎么会失去一切?只有他让别人失去一切才对!
绮霞淡定的说:“我会给你敬酒。”
紫翌看着她淡定的眼神,心里觉得暖暖的,一句话冲口而出:“绮霞???你???嫁给我吧,我???????。”他想说从此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但马上又想起了怀孕的清宁,不禁住了口,烦恼的皱了皱眉。
今天他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有勇气说出这句堵在心口上的话,也许是他太害怕失去了,如果不说,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神君你喝多了,你还是娶清宁姐姐吧,她怀了你的孩子。”绮霞一下想起了涂山良娣,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她退后了两步,紫翌今天的举动让她有点害怕。
“绮霞你不要躲着我,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娶你为妻,也许现在???还不合适,等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娶你。”
停了一会儿他又道:“我会把这些人都遣散了,从此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人,你知道,这是我从前的生活,那时不懂什么是感情,直到你出现了,我才知道,爱情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那就是你。”
紫翌口中呼出玉露酒的香气,这气息让绮霞一阵一阵的晕眩。
他清俊的脸庞溢出焦灼的神采,绮霞不说话,他越是焦急:“绮霞你认真考虑一下好不好?我爱你???也有几千年了,我怕。这颗心会碎成齑粉,绮霞!”
他把初见那幅画像的日子也算进去了,绮霞想,那时,自己只是一张涂了油墨的纸。
紫翌终于把双手攥住了绮霞的手,绮霞用了用力,根本挣不脱。她把头转向一旁,两行眼泪流下来:“已经晚了,我心里有别人了。”
紫翌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根本不能接受,他大叫:“绮霞你爱上墨隐了是不是?!你们俩个??????不合适的!你?????不了解他!刚才我的话你认真考虑一下好不好?!求你了,绮霞!”
绮霞默默不语,半晌道:“我知道自己的心,半点也不能勉强,神君,你就??????忘了这件事吧。”
紫翌颓废的坐在椅子上,他拿起茶壶来摇了摇是空的,没倒出一滴水来,心里更加烦躁,拿壶的手微一使劲,啵的一下就破了,碎瓷片洒了一地。还带着酒劲连连咋呼:“人都去哪儿啦?快给本君倒茶!再拿壶酒来!”
外面侍女云奴一迭声的应着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茶壶,麻利儿的给紫翌倒上茶,又飞快的把地面收拾好。
绮霞诧异她怎么来的如此快,像是就在门外候着似得。平时绮霞是不用这几个宫人的,凡事她都自己做,别人也都乐得清闲,只有这个云奴刻意比别人殷勤,早茶晚奉的,不辞辛苦。绮霞说了她几次,她也不听,还是依旧如此,也只好由她了。
只是今日,今日??????,这云奴莫非一直就在门外站着?
绮霞没有再多想,看着紫翌把一碗茶一气喝了,又给他倒了一杯。
顷刻云奴端着一壶酒进来,绮霞忙拦着道:“不能再喝了,拿回去罢,神君的醉话你也当真?”
紫翌一拍桌子:“拿进来!绮霞你坐下陪我喝!”
她只好坐下,又吩咐云奴整治几个小菜。
紫翌举起酒杯来,那酒杯是琥珀制成的,有鹅卵那么大,是个箕斗形,里面装了陈年的杏花醉,颜色红澄澄的。
他也不说话,一饮而尽。这酒后劲极大,绮霞有点踌躇,看紫翌拿一双星眼盯着自己,一咬牙也干了。
“你说我不高兴的时候会陪我喝酒。从来没这么伤怀过,今儿,我是真的不高兴了。你究竟为什么???????!嗐!我们真的无缘么?”紫翌定定的看着她,眼睛起了一层水雾。
“既然你不高兴,我就陪你喝酒,说的话要算数。”绮霞低下头,她不敢看他灼热的眼睛。
“绮霞,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拿眼睛看那冰晶灯下的光火,双眉微蹙,慢慢寻思着:“还是我以前太不在意你的感受,我从来没问过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以为我给你的,就是世间最好的。
绮霞蓦地流下泪来,她从来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总是孤傲的,凛然不可冒犯,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他,像捧天上的星月。
不,他比星月还高贵,日月星辰见了他都会低眉敛首,天上的天帝都得让他三分,他确实是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了。
可是一切都无用了,绮霞的心已被墨隐这个人塞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一丝缝隙留给别的人,纵使这个人是紫翌,驰骋天地尊贵无比的神,她也没办法留给他一分。
这酒喝的极是伤神,紫翌的心像一盆碳火在燃烧,却被绮霞三言两语浇的冰冷。
他有点发狂,冰凉的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那酒在肠胃里瞬间又燃烧到喉咙,整个胸腔都燥热不堪。
他想把看见的任何东西都摔破,又想冒着冰冷的夜气往外面狂奔而去。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绮霞姣美的容颜,她低敛了双眸安然的坐在那里,像一尊女菩萨。
那一个夜,月光如银。透过茜纱玲珑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子又密又芒,满地下重重树影,遮挡着无尽的心事。紫翌终于醉的不省人事,将要天明,才提着一壶酒脚步凌乱的踉跄而去。
绮霞纠缠着的心还是不能放松下来,她的心犹如一片薄薄的膜,紫翌的悲哀或欢乐,都足以让她的心起应和颤抖,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得不到和已失去难道都应在自己身上了吗?
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终于沉沉睡去。
那个夜却让她往后的每个日子都过得沉甸甸的,再也不能那样轻盈,那样如飞羽般的轻快自在。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在何方?那是怎样的纠缠着的一幕戏剧?她的爱,似乎埋在心底融化进血液里去了,那个有着浓密长睫毛的男子,到底何时才会踏着五彩祥云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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