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昶州,都狼城,卓幼安的临时住所。
烈酒铺桌,荤素陈前,卓幼安以及被他挑选出的七名军士会于一桌。
卓幼安紧张地将心中的想法以及大致勾勒出的计划与众军卒说清楚,军士们相互觑了几眼,半句都不回应,只都闷头饮酒吃菜,甚至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卓幼安毕竟无法看清一众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军卒心底的想法,不由有些慌神,手指紧张的在手中的杯盏上捻来捻去,心中极是不平静。
良久后,死一般的静寂被一个军卒的酒隔所打破。
卓幼安咽了口唾沫,终于开口道,“不知诸位所想如何?”
一个看上去年岁最老资历最重的军卒放下酒壶,将碗中饭口中菜全部吞入腹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面上露出舒爽之态。
“好酒,好肉,好菜啊……”
慨叹一句过后,那军卒抬起头,目光转向卓幼安。
卓幼安说到底还是一个弱冠出头的年轻人,心气有点虚浮,再加之心中最为尊敬的主帅身在敌手无法安定心神,忍不住想要插口。
不待他说话,那军卒伸了个懒腰。
“这最后一顿饭,吃着就是舒坦。”军卒用筷子剔了剔牙,嘿嘿笑道。
卓幼安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又是一个吃饱喝足的军卒向后一拖凳子,发出嘎吱一声,满桌人尽看向他。
他呵呵笑了笑,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杯,语音随意的问道。
“卓将军,你是想让我们这一班人,让我老王陪你去那十死无生的野望城里寻死?”
一听这话音儿不对,卓幼安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落寞痛惜之色自眼中一闪而逝,他低哼一声。
“莫非那野望城中被贼人囚禁的人不是诸位的军帅吗!莫非周帅不是将沧北从水火之中解救出的盖世英雄,不值得诸位出手去救吗?”
“诸位身为军中将士,食国之饷,饮帅之威,渴胜之果,空养兵千日,不思功在一时,不思兴利家国拯救周帅之大事,反而言语糊涂,口中吞吞吐吐,是幼安看错了人,误以为诸位都是不惧马革裹尸的真豪杰真军士。”
“既然诸位尽皆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幼安今日满饮此杯,诸位便当我一字未言,各自散去吧!”
卓幼安越说神色便越加激烈,本在前座北侯府中他就满肚子憋屈,儿时所听话本故事中奇策百出各有神通的几位将军都只知闭门不出,半分也没谈一句救帅之法,只知干坐耗时。
现今又见满座军士唯唯诺诺,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更觉“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古语极有道理,怒从心头起,这才语出成火。
他一脚踏在地上,挺腰站起身,满桌残羹剩饭险些被他连带着倾翻在地。
手中紧攥的酒杯被他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掌几乎捏成齑粉,他再度怒哼一声,仰首把杯中酒一口饮入腹中,抬抬腿,一撩劲袍就要离开。
他失望极了,也痛苦极了。
他没有想到陪着自己度过一次鬼门关的同袍们,竟也无一人愿意站出来和自己一道拯救周帅。
恰此时,先前语态随意自称“老王”的军士突地“砰”的一声拍案而起。
“好!说得好!简直说到心坎儿里了!将军方才嗫喏紧张,半点气势也无,说起话来犹豫不决,畏首畏尾,娘们兮兮文绉绉,根本不像一名军人应该有的,我等皆以为将军决心未下,皆以为将军不复当日之豪气,这才不好开口。“
“可这一杯酒入腹,我等便知当日扛旗拼杀的卓将军就该是这个豪气干云的卓将军!既然将军看得起我们,没说的,不管你们几个心中作何想法,我王举任将军马首是瞻全无二话!”
“算我一个。”正执筷剔牙的军卒一把撂下筷子。
“我他娘说不出什么乱七八糟,只记得从前听说书先生说过‘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嘛也不说了,干了!”
“听军营老卒子讲跟着侯爷活下来的沧北军卒,没有孬种!现今跟着卓将军的,也绝不会有孬种!”
“任将军马首是瞻!”
“干了!必须干了!”
“镇天王小儿算什么东西,敢动我们大帅,死也他娘的啃下他一块骨头来!”
卓幼安愣怔一下,咬紧牙关,他瞬间便明白方才几位军士的态度为何会如此沉默,原来是因为自己说起话来太没底气,军中不吃这软塌塌的一套。
红着眼圈儿折身回到酒桌前,心中五味杂陈,斜壶满上一杯,高抬眼前。
看着眼前几名衣容不整但血气方刚的汉子,顿觉满腔热血,爆出了生平第一句粗口。
“干了!干他娘的!周帅之危,全赖诸位,幼安拜谢!”
深施一礼,挥泪一饮而尽!
……
当夜,月黑风高,星朗云疏,浮影轻悬。
卓幼安所挑选者无不是军中好手,伤势最轻者,其中最差的也有接近临二重的实力,聚众在野望城平面图前一连商议了三个时辰。
虽然人手吃紧,战力堪忧,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卓幼安秉持着救出周帅为先,保命为后的思路,终于商量出了一个险之又险,看上去却甚为可行的计划。
而后掩门离府,趁着夜色出了战后守备宽松的城门。
午后的那一场酒,七名军士不仅没有醉酣之态,反精神亢奋,依计行事之时个个神采奕奕,龙精虎猛,倒令卓幼安更加安心几分。
八人兵分二路,一路由七人中实力最高已身在三重境的王举统帅派去副营,另一路由卓幼安引领,静候在通往野望方向的官道上。
有四侠山一役后硕果仅存的残兵作为内应,王举等人顺利暗调出八匹军中快马,迅速赶赴事先与卓幼安议定的位置。
卓幼安收了马,两路人便再次分开,分走两桥渡过昶江。
王举领三人候在野望城东方向一处等待接应,卓幼安与三名实力在二重境的军士则是在野望南城楼脚下等待潜入城中的良机。
早些时候他曾询问过苏别厄野望城中的守军分布。
他也知道在苏别厄反出野望后,镇天王会变更安排,尤其在擒住周患之后,单是野望城四门的守将就会比平日多上数倍不止。
不过幸运的是,苏别厄知镇天王绝非善类,古语中“伴君如伴虎”正是此意。
故而他早早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二百个兄弟留了一条退路,也正是这条退路,给了卓幼安销声匿迹潜入野望城的机会。
此时不过戌时过半,卓幼安四人斜倚在阴暗无光的杂草枳棘丛中,背靠城墙闭目养神,九月稍有些寒凉的夜风吹过,卓幼安的心头阵阵发紧,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怀中青钢剑的剑柄。
即便苏别厄留下的“退路”足够隐蔽,他依然不放心,故此他选择等待一夜中守军轮换,守值最松懈的丑时三刻,再入城中。
……
就在卓幼安紧锣密鼓的筹划救帅之策并以最快的速度付诸行动时,一个衣缕满带风尘的老人骑着一头粉腚毛驴,行至前座北侯府门前。
皱纹纵横交错的霜黑老脸上,漾着几分不自然的怯懦,颤颤的伸出手,扣动了赤木大门的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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