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冰观,此刻空无一人。
道德阁中密密麻麻的书架,其上卷帙浩繁的道家典籍,高台上亘古不灭的黑白双火,持久伫立的道玄藏冰尺,都将在今日再度回归沉寂,甚至有可能永远不会再被人所打扰。
落雪万里,寒气蒸蒸,云雾如坠人间,萦绕在在藏冰山上,萦绕在藏冰观后的万里冰川上,升腾,舞动,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明暗不定的漩涡。
周倾背着一个包裹,立在藏冰观的大门前,他的身前站着陈老道,他的背后,就是通往藏冰山下的那一万冰梯。
“陈老前辈,您是说藏冰观中的道人们还有轩黎轩微师兄他们都已经离开藏冰观了?那您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陈老道没有看他,只是望了望那随风直上,衍然无声的云雾,说了一句,“是啊,老道也该离开了。”说着再度将目光转向周倾,“天尊慈悲,老道见你心中有一团迷茫,似乎不知要何去何从啊?”
周倾恭谨的点点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不过已经缓和了不少,“是的,莫非陈老前辈能够给我点清方向。”
陈老道嘴角一斜,缓缓道,“既然你不明前路,老道与你说上一二也并非不行。”语音方落,他踏前一步,双眼紧锁在周倾眉眼之间。
“你说你想要当书生,老道能够看出,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因为你父亲周患吧。”
“嗯。”周倾点点头。
“明智之眸令你心性增长,这是好事。不过若是心性盖过了本心,那便并非真性乃是做作了。”陈老道的话语如同一只大手霎时拨开了周倾脑海中剪不断理还乱的迷茫。
“心之所向,便是前路。你是忠烈之后,但这并不影响你尊重自己的心。若你只想要完成你父亲胸中之志,那么你如今学识超人,可以选择跻身于朝廷高职,做一名利民利国的好官,这无需你有半分武力,但却可以充分运用你之所学,治理家国,无疑也是完成周患心中愿望的一种方式。”
“但你若是不单单只想要顺应父亲的心意,还有你自己的考量,我希望你去江湖走上一遭,届时你尝遍人间百味后,自会真正走出自己的道路。你父亲初时告诫你不要习武不要从军,可他的留书中既然已经表明尊重你的选择,便是告诉你,曾经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陈老道一顿,叹出一口气,“顺应本心,此生足矣。听从你的心,便是你的道。”
周倾默默思索一阵,最后也是喟然一叹,“陈老前辈,我明白了。我想要到江湖上走一遭,届时走出一条属于我的路。庙堂,书生,真的不适合我。”
陈老道抚须不再说话,周倾道了声再会,深施一礼,转身踏阶而去。
陈老道的声音如同牛毛细针传入耳中,“此次下山而去,便不要再回头,绝对,不要再回头!”
周倾忍住满腔的泪水与难言的话语,离开了这个他待了足足十二年的藏冰山,一步一步,坚如磐石,他眼神如出鞘的利剑,直视前方。
“这个天下,这个江湖,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声音远远地传来,回声嘹亮,藏冰观前的陈老道听到这话,道了声“天尊慈悲”,闭上眼不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周倾踏下冰梯,真正离开藏冰山范围的同时,在他的身后,从四面八方围卷上来的云雾一点点的将陈老道的身体吞噬,将整个藏冰观吞噬,将整座藏冰山吞噬,最后,将那一切都化为了无尽的云雾,化为了蒸腾不息翻滚不止的云雾,消失在了天下间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自此,这一片藏冰山都将变成人们口中最最神秘的“未知之地”。
周倾离开了藏冰山,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的视线永远注视着远方,注视着未知的将来。
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仿佛与他为友,同他嬉戏,让周倾觉得其实自己并不孤独。
当雪终于停下的时候,周倾已经步入了距离藏冰山最近的玫州主城,从他记事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走入一座城池,新鲜感油然而生,只不过他天性沉稳,较之同龄少年更显成熟,并没有流露出失态之色,只是眼神四处打量。
走入城门内,他紧了紧挂在肩膀上的包裹,望着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流与银装素裹的各色商铺房屋,心不由激动起来。
边境之城,一年之中也很少有几天不下雪,今日雪停了,故而街上的行人要比平日更多。
周倾忽然注意到大街上有两名甲士神色严肃,步履匆匆的朝着城门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手上还握着一卷卷宗。
二人走到城墙边,将手中的卷宗展开贴在了通告牌上,随后在周围百姓讶异的目光中,一如刚才来的时候那般行色匆匆的大步离去。
周倾的目光看去,通告牌已经被城中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对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兴趣。犹豫一下,踏步走上了玫州城的主街大道,按照父亲的说法,想要在城里过夜,必须要找一家“客栈”,所幸周患还给自己儿子留了几张银票以及少许的银两,使得周倾不至于无法生存。
正在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进哪一家客栈时,背后突然传来躁动,紧接着是一片哗然。
周倾回头看去,发现正是通告牌那边,看过刚贴通告的百姓已经零星的退去,有的三三两两聚成一群讨论着什么。
他耳力极聪,相距不算太远,故而他能够听到一些,面上忽然产生了些许感兴趣的样子。
“真是没想到前些阵子杀了玫州境内好几个狗官的那个‘女魔头’竟然被抓了!”
“什么魔头,那可是女英雄!你知道就隔壁镇子里的几个二八少女全都让那个狗司徒给抢回家去糟蹋了,还有那个赵有钱,孙琛,哪有一个好东西?还不是仗着有官位作保,办事又不留痕迹,连解青天都没找到证据,根本就治不了他们,还得是这个女英雄……”这个人义愤填膺,眼看着说话音调愈加的慷慨激昂,他身侧同行的另外两个人赶忙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想要脑袋了?这话让官兵听你就没命了!那女人在咱们这地方无视官府权威,肆意杀死朝廷命官,不管她所做是不是合乎情理,可她这么贸然做就已经是触了上面的霉头,这个风口浪尖上你叫她女英雄?你不想活,我们可还想多活几年!”
几个人说着话,谨慎的回顾四周,渐行渐远,周倾又将注意放到另外一边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身上。
“那女人内家功夫还有剑法听说都极强,就连坐镇玫州的刘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次到底是谁,竟然能抓得住她?”
“不知道啊,听说是一个紫衣青年!我猜不是刘大人那个去太和山拜师学艺的儿子,就是上面专门派下人来了!”
“你可别扯了,我跟你们说,我隔壁前两天住进了两个年轻后生,嗬,那气势,我可从来没见过,我站到他们眼前都被吓得直哆嗦。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那两个年轻人还真他娘的不是池中之物,听他们的口音八成是从那边来的。”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伸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声音尽量压低,就像是在说什么隐秘的事情似的,“他们刚一来,那个女人就被抓了,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周倾将一切听的真切,先是看了西方一眼,回忆起从前在道德阁中看到过的九国地图,心道:那边不是天南山脉吗?莫非他们说的是……
眼见周围人都已经散了去,周倾也已经大致将事情听了清楚,抬步走入一家客栈,要了间客房,付了银子。
客房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榻板,桌椅倒是齐全。他将自己的包裹丢在了床上,又从包裹中取出了一张牛皮地图平铺在床上。
“父亲应该是去了昶州……”周倾的手指顺着地图上所画的官道路线,一路向下,途径七个州,最后落到了“昶州”二字上,喃喃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昶州看看……”
正在思量间,一阵嘈杂混乱的声音从外面的大街上传来,周倾收了地图,支起窗扇向外张望,只见人流蜂拥涌动,不远处一片火光,刺目的红光几乎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紧接着,浓烈的黑烟如同肆虐的暴龙形成乌云般的浪潮翻滚上天,人群在大街上穿行往返,有叫喊的,有惊慌的,也有提着水桶赶去救火的。
周倾翻出窗子,将窗扇阖好,正要去找个木桶前往帮忙,蓦然间一道足以撕碎整个天空的剑芒从那滚滚黑烟中破出,直接将盘旋在玫州主城上空的乌龙劈成了两半。
一剑之威,震惊全城。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那道并不绚丽,甚至只是纯粹的霸道的剑芒。
……
城内某个角落,盘膝五心朝天闭目修行内气的一袭紫衣陡然间睁开了双眼。
“好霸道的剑招,果然来了……”随即他又闭上了眼,只是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布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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