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南山脉,妙绮山。
遍地琼露芳花,青红铺满阡陌小径,周倾低着头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各色花瓣,每一步带来的柔软质感犹如踩进棉花一般。
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方才李昀歌的话语,左思右想不得,也就只能作罢,将一切想法抛诸脑后。
四人在黄衣少女的引领下,走入了一条隐在几株草藤巨木中幽深僻静的登山道。
周倾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在两侧的群花上滞留,“李大哥……等一下。”
李昀歌不动声色的放缓了脚步,看了看不远处走在前面的黄衣女的背影,低声问:“怎么了?”
“一路过来遇到的这些花,足有上千种,可我连一种都没有看到过,一种都没有。这太奇怪了,就好像这里长的全部都是外界不曾拥有的花种……”
“哦?”李昀歌确实没有关注这些,听闻周倾这么一说,侧目看去,“果真不假,平素在山林中最常见的几种野花在这里竟然根本看不到。”
周倾迅速蹲在地上,一只手揽住赵卫晗的身子,空出一只手自地上拾起一枚花瓣,再迅速起身,跟上前面的脚步,低眉细细看那上面的纹路颜色,眉头越皱越深。
十万道家典籍中所囊括的知识几乎涉及了天下间所拥有的全部,至于花草植被,对于一向尊崇自然之道的道家来说,所载录的更是数不胜数。
可即便如此,这一整座山,偌大洗花海中,他连任意一朵花的名字都叫不上来……这只能用匪夷所思四个字来形容了。
“小兄弟,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这里给我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咱们最好不要久留,想办法快些脱身……”
“可刚才那个小姑娘也说了,外围设有禁制,出不去的。我觉得啊,倒不如在这里住下,养养伤。这里多好,有好山好水,还有小美人儿,小美花,多么惬意,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李昀歌出口打趣道。
周倾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是真的没正经还是脑子有问题……都什么时候了,身处未知之地,前路究竟是凶是险都难说,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他抬头向着洗花海的万花丛以外的更远处张望,可那无边无际的花海仿佛真的看不见尽头,一望无际,“李大哥,你看得到洗花海的尽头吗?。”
李昀歌收敛笑意,极尽目力远眺,眼光莫名的闪了闪,变了几变,但很快就被他掩饰收敛,摇了摇头,“看不清。”
“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这洗花海有医道圣地之称,而且那姑娘又有为你们诊治的意思,或真的可以治好你和赵大哥的伤势。届时……”
李昀歌会意,“届时我和老赵均有四重境的实力做保,兴许可以破除禁制?”
周倾点头。
山道慢行,一行五人足足攀登了近一个时辰,眼前依然是数不尽的绿树红花,全无变化,山道一如既往蜿蜒向上不知所向,就好像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似的。
周倾偶然回头看时,竟看到背后的登山道正在随着他们向上走而隐入花草中,在呼吸间,已没了退路。
理智告诉他,这很不妙,他已经有些后悔听从赵雪贞的话,可此刻想也无用,只能将希冀寄托在黄衣少女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善意上。
不知如此向上走了多久,黄衣少女丽影轻轻一转,她甜甜笑了笑,“诸位朋友,咱们到了。”
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赵雪贞眉睫跳了跳,“竟有障眼之阵?”,她脚尖一点地,一步跃上黄衣少女方才站立的位置,下一刻,赵雪贞的身子也消失了。
李昀歌和周倾相互看看,快走几步,眼前一暗再一亮,周遭便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换,从渺无尽头的山路刹那转变为一间朴素空旷的房间。
房间中央立着一棵丈余之高的花树,上面盈满了浅黄色的不知名小花。
一桌一椅,一草一木,均弥漫着花香,不同于妙绮山上冲鼻的香气,十分浅淡,却另有几分甜意。
周倾踩了踩脚下坚实的青石地板,暗忖道:这黄花树难道是从青石中长出来的不成?
黄衣少女的声音响起,“朋友,把你背上的伤者放到那。”
她抬手指了指树后的木板床,周倾闻言走至榻前,将赵卫晗放在床上,嗅了嗅空气中弥散的浅香,顿觉浑身一阵说不出的轻快舒服。
黄衣少女示意几人坐下,手指一抖,自袖中弹出两道细若牛毛的丝线,去势极快,眨眼间便分别抵至李昀歌的前胸及手腕。
李昀歌眼中一寒,以为对方想要对自己下黑手,方要发作,周倾在旁急道:“李大哥,别冲动,她是在为你探看伤势,这是心分双翼的玲珑手,古神医乔通邈所创的特殊诊伤之法。”
他动作一停,那丝线果然只是在身上停留了几个瞬间便又撤回了黄衣少女的袖中,这才恍然,“姑娘请恕在下失礼。”
黄衣少女并未在意,摆了摆手,稀眉展了展,一边提笔写着什么,一边道:“没想到竟还能有人识得这玲珑手,足下也是位医者?”
“我?我也不算医者吧,只是略读过两部医书。”
“哦?是哦?不知读的哪两部。”
“这……”周倾为难了,他原本说两部也只是自谦的说法,毕竟他所读的道家医书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怎么也不会想到黄衣少女竟然会这么问,顿时哑口。
“【神农典】【古方论】【伤寒十三篇】,都读过吗。”
“嗯,恰巧读过。”周倾老实回答。
对方也不瞅他,运笔极快的写完一张药方,周倾打眼一看,那上方写的每一种药材他都不认识,甚至都未曾听说过。
突然想到李昀歌提到过洗花海中是以花治病,或许这些稀奇古怪的陌生名字都是花名也未可知……
“谢过姑娘为在下劳心劳力,在下不胜感激,只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束嬴。”少女束嬴倏地神色一变,飞快起身,将药方推在李昀歌的身上,“把这个收好,别弄丢了!你,你,你们三个快带着那个躺在床上的朋友躲进床底下。”
“啊?”赵周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明白束嬴的意思。
“你们怎么不动呀?快点,快点,我都要急死啦。”
三个人在焦头烂额的束嬴连推带赶的动作中钻到了床板之下,李昀歌顺手也将赵卫晗拽了下来。
周倾是最后躲入的,他看到束嬴神色十分慌张的探手在床头翻开一层红纱布,将整个床铺罩在其下,挡住了床下人的视线,铺展整齐后,正巧使外面的人看不到床下藏了人。
做完一切之后,她整了整鬓角微乱的发丝和冒出的吸汗,缓缓的坐在床上。
“楚束嬴!把你师父交出来。”
阴测测的声音自屋门外传来,不多时,一个皮肤干瘪的老头拄着乌木拐杖,带着两个黑脸小童,大大咧咧的越过门槛,走进房间正中。
“哇!师叔突然驾临我这茅椽蓬牖的小地方是怎么了么。”束嬴眨了眨桃花眼,脸颊上带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脸无辜。
“少给我装傻充愣,你师父那个老尼姑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个小妮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叔这话说的可太冤枉了,我真的不知道师父去哪了啊。更何况,师父是正经人呀。”束嬴先是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接着又抿了抿嘴。
“你是说,今日绝不交人了?”老头的眼神中涌动着森森寒光,冷声问道。
“没有人,怎么交呢?”
“她就没出过妙绮山,怎么可能交不出来?”
“可师父不见了怎么办呀?我也在找她呢。”
“好。”老头抬起拐杖,用杖尾点了点房间中央的浅黄花树,“那就别怪我这一拐杖,毁了那老尼姑用腕脉血养了整整三十年的黄运分生树了。”
周倾隐在红布之下,根本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但听到那老头的此番话语,他险些从床铺底下踢开床板跳起来。
黄运分生树,又叫黄运分生梨花树,知道此物的人极少,就连那卷帙浩繁的道家典籍中对此都没有任何的记载,他也是曾经无意在陈老道的口中才听到过。
这棵花树,与当初周倾在小孤山看到的冰铁衍生梨花树同为天下一等一的至宝,仅一朵梨花,便可振兴一方之水土,稳定一方之气运,为至圣之福兆。
而且此树,整个天下只能长成一棵,因为仅仅是一棵,便需要全天下的气运和养分作为根基,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怪不得这洗花海开满了可治百病的奇花,怪不得这妙绮山能呈现出如此美态!
原来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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