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军始置于高宗仪凤二年,有二十多年了,驻地鄯州鄯城,辖军万五之数,是陇上诸军中,规模最大的一支,也是直御吐蕃的最前线军队。
元徽领军,在长安与他的副使武攸望汇合之后,便径直西向。当年从征安西四镇的时候,元郎君走过那么一遭,自京兆发,三千余里漫途,当年的经历,这一回再度体验了一番。
当然,此次距离没那么远,但仍有一千五百余里之遥。陇上之地似乎具有一股独特的魅力,轻驰越过一路的关山河川,走马而观天朝的璀璨文明,元郎君心中竟陡然生出些莫名的感动与自豪。
大抵是在洛阳醉生梦死,算计钻营,活得有些压抑。西来之后,当初为国浴血沙场的那种冲动与热情,似乎开始在元郎君心底重燃了......
为恤马力,行军速度并不算快,日行不过百余里的速度,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方才抵达鄯州。也就是在华夏士民数百年的开发下来,雍凉之间有些基本的道路支撑。
鄯州的州城,并非鄯城,而是湟水县,设于湟水之阳。
“终于到了!若非亲自走一遭,怎知西北大若此。鄯州都这么远了,不知那西域,又是怎样遥远的距离!”岸侧,会稽王武攸望,看着面前的湟水城池,嘴里感慨着,两眼中露出了些许“感动”之色。
这一路来,对养尊处优的武攸望来说,可是够折腾的。吉顼于朝堂之上小觑他的言论,武攸望在西京得知后,心情便格外不好,很不服气。
自长安出发时,武攸望是雄心勃勃,想要在陇上做出一番事业,狠狠地打那些轻视他的小人嘴脸。
只是,行军过半,他就熬不住了。武攸望的年纪也不小了,连日的奔波,却是将他累得够呛。半途之时,他就想让元徽停止行军,让他好好休息一番。可惜,元徽哪里会迁就于他。好不容易熬到鄯州,他的感慨倒是发自肺腑。
“会稽王这一路辛苦,可以好好休息一番!”瞥着在马背上不断挪着屁股的武攸望,元徽微微一笑。
“哼!”忍不住别过头,对元徽甩了个脸子,武攸望总觉得,元郎君是故意整他。
湟水城下,一些本州的官员,领着一些军丁、衙役,押着一车车酒食,候在城东北的一片空地上。周边架着好几口大锅,有炊烟升起,正在造饭。这是早得到通知,元大帅将至,准备着犒军的。
“下官鄯州都督府长史孙章,奉命迎候节帅与会稽王。下官等已备好酒食,还请二位移步城中,容我等为您接风洗尘。”带头的是个长相富态的中年官员,人虽胖,但浑身透着股粗犷气质,身上不当都是肥肉。
“入城就免了,酒宴也不必,撤了吧,吾当与众军同食!”摆了摆手,元徽看向薛讷,吩咐着:“薛将军,让军士们休整进食吧!”
“是!”薛讷根本不多话,应命便去安排了。
下马,与武攸望一道走到野地上搭起的一座草棚下,坐在一张胡凳上,拿起一张粗饼,就着水就往嘴里送。
饼甚磨牙,虽不好吃,总有充饥之效。几名鄯州官员恭恭敬敬地候在一边,元徽随口问道:“你们郭都督呢?”
“回节帅,郭都督前往河源军,与蒙军使迎论赞婆去了。”
这郭都督,便是郭元振,当年在幽妫战事时,还有过一些交情。这些年一直在西边,履任至鄯州都督,主持对吐蕃的防御。
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饼,送入嘴中,元徽瞥着武攸望:“会稽王,歇息半个时辰,我欲前往鄯城......”
“你是要累死本王吗?我走不动了!不去!不走了!”话音未落,武攸望直接激动了,连连摆手。
“会稽王与我王命在身,论赞婆之事,陛下可是十分在意。你我,还是当亲自去一趟鄯城,见一见那论赞婆,以表朝廷的重视。”观武攸望表现,元徽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说,似乎在劝告。
老脸上恍过一丝迟疑,不过感受了一番两腿间的痛意,武攸望晃了晃脑袋:“本王已精疲力竭,莫若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到......”
见状,元郎君笑了笑:“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了。会稽王在此歇养些时日,元某先行一步。”
言罢,元徽起身,命那长史带他在湟水边逛上一阵,咨询一番当地的情况。
元徽出去后,武攸望再也不保持“风度”了,毫无形象地爬在一堆草垛上,招呼着随行的一名下级军校,指着屁股:“快给本我揉揉......”
军官长得眉清目秀的,闻令,赶忙上前蹲在其侧,撩开武攸望臀上的甲片,很快上了手。
“嘶.....啊......哦......”武攸望嘴里很快响起了容易让人引起误会的低吟,嘴里呵斥着:“轻点......这一趟,太折磨人。”
“主上,梁王可是让您盯着元徽,就这样让他单独行动,是不是不妥,届时怎么向梁王交代?”军官显然是武攸望的心腹,四下瞥了瞥,一边动作着,一边低声提醒着武攸望。
武攸望已然闭上的眼睛,享受着“排酸”的动作,嘴里说道:“交代什么,武三思自诩宗王之首,还真以为能对本王指手划脚?盯着元徽,难道他还能造反?武三思想要去对付李家人,让他自己去,本王不趟这浑水。”
“本王这一次,就当出来散心了,早知道这般辛苦,托个病推掉此事也就是了。嘶......你这蠢材,给本王大腿上点药......”
却是军官触碰到了武攸望磨出了血的大腿,闻声告着罪,忙不迭地取过外伤药,命人挡住外边的视线,开始帮武攸望脱起了裤子......
半个时辰过后,令下起行,周边的骑士们都动了起来。元徽回到那草寮,一下子将昏昏欲睡的武攸望惊醒。
“会稽王怎么不入城休养?”元徽似乎有些意外。
武攸望睡眼惺忪,摸了摸有些凌乱的胡须,估计是上了药的缘故,完全没有方才叫苦叫累的丢人表现,装模作样道:“众军尚在城外,本王身份军州副使,岂能贪图一人之安逸?”
“会稽王有吴子之风,令人佩服。”元徽差点没被武攸望的说辞给逗笑了,摆了摆手,“夸奖”他一句。
“元某这便率众西行了!”朝武攸望拱拱手。
“慢走!”
三千骑士,再度起行,扬起一地尘埃,顺着湟水西向。
“这等粗粮怎能下咽?”元徽走后,不知为何,武攸望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开始挑剔起军粮了。
命人唤来长史孙章,看得其人极不自在:“不知会稽王,有何吩咐?”
“方才你说,城中摆有酒宴?是否撤了?”良久,武攸望方悄声问道。
孙章先是一愣,随即发现了其手中那块只咬过一口的粗饼,迅速反应过来,说:“正欲请殿下进城......”
见此人如此上道,武攸望当即大悦,随手丢了手中的饼子,前呼后拥地随其入城。
“薛将军,你觉得会稽王此人如何?”西行路上,元郎君继续日常没话找话,问薛讷道。
“会稽王身份贵重,又是上级,末将不敢评议。”薛讷答话,字句朴实,声音平淡,总给人一种没法将谈话继续下去的感觉。
“我倒觉得,这会稽王,甚是有趣......”元徽感慨一句。
目光瞥着薛讷,只见其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元郎君有些无奈了,当真,只有谈正事的时候,此人话才会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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