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安蓉送到安家楼下的时候,正碰上安定国从车上下来。
虽说大年三十已经过了晌午,安定国却说什么也不让吴涛走,硬是扯着他上了楼。
安家的门楣上已经贴上了新对联,屋子里也跟着焕然一新,颇有些新年新气象的味道。
回到家里,安定国卸去了公务的心防,整个人顿时显得无比的疲惫。
倒在沙发上,浓眉紧锁着,捧着一杯浓茶边喝边道:“你见了萧家的人?”
吴涛顿感诧异,看了看陪在身边的安蓉,对方也是一脸懵逼,很无辜,表示这事不是她透露的。
果然下一刻,安定国解释道:“行了,你不用看她。在北江这一亩三分地上,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能不知道?”
吴涛一想说的也对。
自打80年代几次严打之后,地方官对于这种事情便格外的敏感。
说起来,这也应该算是一种政治敏感性。
在他的面前,吴涛顿时觉得自己肚子里那点干货有点不够用。至于安蓉,就更是俏脸绷得特别严肃,总感觉接触到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安定国继续道:“其实自打你重用萧家千金开始,我和老板便想到了这一天。”
这里的老板指的是梁言成,算是体制内很流行的叫法了,吴涛和他们打交道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在华夏做生意,尤其是做到你这个份上,总是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相比之下,能和萧家搭上关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萧家是一柄双刃剑,用的好自是无望而不利;用不好难免要伤着自己,所以凡事必要三思而后行。”
从安家离开的时候,吴涛的脑子里有点乱,甚至带着一丝即将触摸天花板的惶恐。
天花板之上的世界是怎么样,又该适用什么规则,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直到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将那份文件交到老爷子手里,看着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打开文件袋,然后一字一句地念完,紧接着抖抖索索欣喜若狂的时候,他的心里骤然间一片明亮、豁然开朗了。
他从来都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既然如此,这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安抚好老爷子,让他不要因此而太激动,以免伤了身体,吴涛这才从老爷子房间里出来。
吴炳华正带着小江,忙着楼上楼下、院里院外地贴对联。
粗面调制的浆糊,往门洞两边一抹,犹自散发着米面的清香。
再配上浓郁的墨香,和崭新的红纸,透着十足的喜庆劲儿。
施千雪瞧着这事大概是她所能帮着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坚持要了两幅对联去亲自张贴。
结果最后贴的歪七斜八的不说,上下联还给贴反了。
好歹是台北大学的高材生,居然能办出这样的蠢事,为此被吴涛逮着,好一阵的埋汰。
后塘湾赵家。
一上午的时间,赵大富已经将新买来的钱江125摩托骑出去溜达五圈了。前塘湾、后塘湾周围的十里八村,早就被他逛遍了,唯一不敢踏足的区域便是梨园村。
赵丽挽起袖子,拿着刷子,正帮着彭小娟洗胡萝卜。
灶房里飘出阵阵的肉香,以至于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赵芙刚一进家门,便嚷嚷着要吃。
赵大富乐得顺从小女儿的要求,万一这小女儿也同大女儿一样,将来遇着个贵人,兴许能让赵家的日子更上一个台阶也说不定呢。
赵丽洗着洗着,扔下刷子,说了一句:“妈,我洗得胳膊都酸了,进屋歇会。”
结果转头回了屋,便拿出一大摞速写本在那里设计英雄联盟的游戏人物了。
彭小娟接过刷子恨恨地刷着,嘴里还不忘嘟哝着,“平时拿起笔,一画就是一整天,也不觉得胳膊累。这才帮我洗了八个萝卜,就嚷嚷着累,哎,我真是苦命啊……”
尽管是嘟哝,彭小娟也只敢小声嘟哝。
谁让如今这大女儿比自己两口子更有出息呢?
彭小娟猛刷了几下,回头冲着厨房里一对偷吃的叫道:“赵大富,你快滚出来帮忙,老娘快要累死了!”
赵大富一听,嘴里含着半块粉蒸肉便出来了。
就在这时,村支书赵春喜带着横向比纵向更长的胖儿子走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彭小娟顿时陪着笑脸起身道:“哟,赵书记,有才,你们爷俩咋来了?是我们家的提留款没交齐,还是……”
赵春喜一抖肩上披着的夹克衫,连连摆手道:“丽丽娘,哪里的事!就算是真欠了,我也不敢在大年三十上门来收啊!”
彭小娟笑意更盛了,心里却嘀咕,‘好像这事你以前没干过似的。’
结果赵春喜指着儿子手里端着的白面馒头道:“这不有才娘今年做的馒头多了些,我特地拿了些过来,看你们家能不能帮着分担点?”
彭小娟抖抖手上的水,抓起一块馒头,掰了一小半,便塞进了嘴里。
其实赵家现在早就不缺这些吃得了,连蟹黄馅的包子都准备了一大锅,更别提这种白面馒头了。
不过支书媳妇这回蒸的馒头真不错,蒸出了水平,蒸出了新高度。
加上这事不便拒绝,索性也便笑着收下,顺便把爷俩的往堂屋里让着。
赵春喜一边跟赵大富发着红双喜牌香烟,一边进了赵丽家的堂屋。进门一瞧那祖先供桌上摆着六荤六素,十二个碟子,顿时就忍不住眼皮一跳。
紧接着赵大富收了的红双喜香烟,转手给他撒了根软中华的,“赵书记,你也尝尝我的孬烟!”
赵春喜接过来一瞧,看来今趟真是不该来。
可是有才娘今趟为了这唯一儿子的前途,多年不蒸馒头的她特地蒸了好几锅馒头,这才挑了最好的一锅送来。目的就是让他来问问赵家大闺女,自己儿子将来考大学的事。
毕竟望子成龙嘛!
想到这里,赵春喜讪笑着接下中华烟,别到了耳廓上,特地没抽。
看着旁边端坐着便显得无比标志的赵家大闺女,又是一阵讪笑道:“丽丽,大年三十,咋还这么忙?”
“有事做,自然就忙喽。”赵丽头也不回地道。
赵有才巴巴地瞧着赵丽,眼里忍不住四处冒光,激动得连手里端着的馒头都在抖。
赵春喜点上了红双喜香烟,吐了一口烟圈续道:“丽丽,你姨娘今天来托我问你点事。你给瞧瞧,有才他能不能通过画画,考个大学念念?”
“没空。”
一句话顿时把赵春喜噎在了那里。
其实自打赵丽回来之后,每天都有乡亲庄邻带着孩子找过来,搞得她跟整个后塘湾的指路明灯似的。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都能攀的称兄道弟,无比亲热,早就腻烦了。
赵大富一瞧支书脸上挂不住,这哪行,当即语气强硬地怼了女儿一句:“丽丽,你上点心,有才不是外人!”
在外人面前,自家老子的面子得给。于是赵丽扭过身,将手里的笔交给赵有才道:“你来画个最拿手的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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