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夜,吴涛没有回城,实在是对老爷子有些放心不下。
前世里,老爷子就是在自己中专第二年的时候过世的,临了那段日子,脾气古怪,和家里闹了不少的矛盾。虽然走的时候八十多了,可总觉得是郁郁而终。
所以这两年,吴涛一直努力的让家庭条件变得更好,多少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可是如今家庭条件好了,却又有好的烦恼。
终究是,人老了,看待任何事情事物,总不免带着悲观的情绪。尤其是在这逢年过节的时光里,他们考虑的,不是儿孙满堂绕膝的快乐,而是这样的年景佳节,是过一个少一个了。
转天就是除夕,一大早吴涛便在隆隆的鞭炮声中醒来。从这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就可以看出来,村里的生活是比往年好多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却见一大群老少爷们,围着那辆新皇冠赞叹不已。
“听说这车值五十万,这钱我一辈子都花不完哪……”
“可不是么,俺老周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一个车轱辘?唉……”
“听说这车是老吴儿子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吴挣得岂不是更多?”
毕竟在农村传统观点里,儿子挣得比老子多,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这群人如此信誓旦旦地推论,没毛病,完全没毛病!
“如今老吴算是翻身喽,当年我和老吴一起在大运河出河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这还用你说!当年生产队大包干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小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牵着大黑钻进人群,俩手一叉小腰,趾高气扬地道:“你们都懂个屁,我爸根本没我哥挣得多!”
围观的乡里乡亲,自是不信,摸摸小江的脑袋瓜子道:“你个小屁孩,别胡说,小心过年你爸不给你压岁钱!”
黑蛋顿时不忿了,当即站出来道:“你们别不信,小江说的是真的!”
一时间,俩孩子很快成为众矢之的了。可怜俩孩子的笨嘴,哪里说的过周围乡亲的七嘴八舌。
最后小江彻底跳脚了,黑蛋也急得脸色愈发黑了。
吴涛洗漱之后,看见这俩孩子和乡亲们置气,当下陪着笑把俩孩子提溜了出来,充作贴春联的苦力。
“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涨点见识!”对联贴了大半天,小江依旧按耐不住内心的不忿,随手抹了一口浆糊,放在舌头上尝了尝。
嘿,味道还真是不错。
紧接着一口两口三四口,转眼五口六口七八口,等到吴涛再想刷浆糊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刚才还满满大半锅的熟浆糊,转眼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了。
再一看,小江的嘴巴四周,全是黏糊糊的、来不及擦掉的痕迹。
可怜他自己,辛辛苦苦十分钟打得浆糊啊,竟然就这么进了这个捣蛋鬼的肚子里。
吴涛一把抢过所剩不多的浆糊,抬脚就踹道:“你能不能管管这张嘴?家里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饿到连浆糊都吃?”
小江灵巧地一躲,舌头灵巧地一扫,将嘴巴四周的残留全都扫进了嘴里,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道:“哥,你这浆糊里加了什么,这么甜?”
吴涛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细面白面而已,对了,我一开始找错了白面口袋,误加了半碗玉米面在里面。”
“怪不得……”话未说完,小江便一溜烟地窜了个没影。
等到吴涛把里里外外的春联窗花全都贴完,这才发现小江捧着个炒锅,依靠在麦草堆边,四仰八叉地打着饱嗝。
炒锅里还有些没吃干净的痕迹,大黑正在卖力地舔着,顺带着把小江手上、脸上的浆糊,全都舔得一干二净。
见此情状,吴涛实在是忍俊不禁了。
当下从屋里哪来相机,三下五除二地将这人狗和谐的一幕拍了下来。
堂屋里头,老爷子看起来别无异样,正陪着张惠兰一起,准备祭祖烧纸的纸钱。
一年又一年,祖宗是最不能忘的。
吴涛端着相机,四处按快门,不知不觉间,家里的胶卷很快用完了。碰巧这时候,黑蛋高举着他的手机,狂奔而出。
“涛哥,你的电话。”
接过来一看,电话是安蓉打来的,一接通,语气便很急促地道:“你快过来吧,曼姐一直在哭,我劝也劝不住。”
程曼这还在月子里,老是这样哭,肯定会落下毛病的。
迎风流泪什么的,将来会伴随一辈子的弊病。当下吴涛不敢怠慢,果断放下手机,拍拍在车里打盹的宋光辉道:“走,去城里。”
宋光辉是第一次上手十代皇冠,一路上恨不得开出F1的感觉来,连带着吴涛屡屡劝他不急的话语都听不进去。
于是一刻钟后,吴涛抵达程曼母子俩新的住处。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虽说面积不大,可比起眼下很多工薪家庭,已经很好了。
程曼头上裹着毛巾,俩眼红彤彤地,无语凝噎。小笑天,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哇哇大哭,时断时续的。
安蓉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加上家里雇的保姆已经回家过年去了,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二室一厅里,孤儿寡母的,一起掉眼泪,看着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相比之下,老爷子那萧索落寞,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事了。
“曼姐,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吴涛耐着性子问,月子期内的女人本就多愁善感,让他想不耐心都不行。
然而程曼一声不吭,径自啜泣着。
“是不是孩子想爸爸了,我这就给仇老师打越洋电话,行不行?”
每逢佳节倍思亲,吴涛首先意识到,很可能是曼姐想到万家灯火之际,而自己这一家三口却要远隔重洋,不能团聚,心中悲戚,才难自已。
程曼摇了摇头。
吴涛和安蓉交换个眼神,不仅不气馁,反而备受鼓舞。
“那你是不是觉得晚上孤单,没人陪你们过节?你放心,大不了我和蓉蓉陪你一起过!”
程曼依旧摇了摇头。
这下让俩人彻底犯难了,尤其是两世为人的吴涛,心里更加紧张。作为月子里的产妇,最忌讳的就是不言不语,以至于最后抑郁了。
万一真那样的话,自己还真没法和仇笑天交待。
倒是安蓉皱着眉头沉吟一会道:“曼姐,你是不是想让孩子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
这下程曼身形顿时定住了。虽然没有点头肯定,但没摇头,已经是足够了。
吴涛一拍手,可不是么?比起远隔重洋不能相聚,更让人悲戚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曼姐,你放心,今天我和蓉蓉就算不过年了,也让他们祖孙相认!”吴涛信誓旦旦地握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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