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卫婉娘如何婉拒,那位叫杜成的年轻士子,一定要护送她回家,说以免她再被一些泼皮纠缠。
婉娘无奈,一是感激他的相助,二是为他一片诚心所打动,两人穿街走巷,迤逦而去。
一路上,杜成说三句婉娘才答一句,显得十分谨慎而矜持,从言谈中得知,杜成是咸阳本地人,父亲是个退休的官员,说过完这个冬天之后,他打算去齐国稷下学宫游学,而当他问起卫婉娘家里情况时,她始终是三缄其口。
原因很简单,若让对方知道是自己是当今秦相之女,或许这份萍水相逢会染上几分市侩的颜色,谁知道此人会不会有其他想法呢?
所以,等到距离相府还有两个路口时,卫婉娘停下脚步,对杜成屈身一礼,“杜士子,多谢一路护送,我家就在附近,请就此留步,若被家人发现,恐怕惹起非议,他日若有机会再见。”
杜成停下脚步,冲她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对他还怀有戒心,于是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突又走回来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苏氏婉娘。”卫婉娘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在内心深处,她已把自己当做苏秦的女人。
杜成嘴里默念了一下,对婉娘微微点头,转身沿来路返回。
……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卫婉娘依旧留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看见杜成并没有跟过来,这才快步向相府方向走去。
侧门已关,她只好硬着头皮从大门走进府中,苦苦守候在门口的管家,一见她进来,欢喜得像一只跳跃的青蛙,“小姐,你可回来了,相爷把老奴痛骂了一顿,他派人出府四处找你,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快跟我去见相爷!”
卫婉娘低着头,被管家领进书房,青铜灯下,商鞅面沉如水,等管家知趣退出把门关好之后,商鞅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
卫婉娘低头走上前,坦然开口道,“爹,女儿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擅自出门,请爹原谅。”
商鞅眼皮子抬都没抬,盯着案上的一卷竹简,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你有多冒失吗,爹在咸阳城,到处都有敌人,你独自一人外出,到夜里才回,一旦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后果不堪设想。”
“爹,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请您放心。”卫婉娘咬着嘴唇用力说道,上前给商鞅揉捏肩膀。
“若还有下次,爹会立刻派人把你押送到齐国去。”商鞅挺了挺腰,一字一句说道。
他语气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势。
卫婉娘嗯了一声。
……
“爹,女儿今日去打探苏秦的下落,一个老渔夫说,苏二哥那晚在渭水河畔的一座酒楼前,被人打昏,丢进马车里拉走了,爹,绑架苏二哥的人,一定是朝中做大官的,老渔夫说,也只有他们在宵禁之后,还能驾着马车出门。”
卫婉娘在商鞅背后轻轻说道,从肩膀目光向下,就看见父亲的手在竹简上停了下来。
“好,你这个消息很重要,爹会顺着这个线索立刻派人去查。”沉默片刻之后商鞅又用叮嘱的口吻说道,“此事不要再告诉其他任何人,以免言多必失,走漏风声。”
“女儿谨记,请爹放心。”
卫婉娘回应道,又路上遇见杜成的事说出来,但话刚想出口,又从齿尖咽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再用小事来烦爹。
……
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
蓬头垢面蜷缩在草堆里的苏秦,翻身看了过去,又急忙用手遮挡射在脸上的刺眼灯光。
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瘦脸尖鼻的看守,等苏秦看清他身后来人,差点要冲上前撕打。
这人脸上的鹰钩鼻,在他手举的灯下显得分外辣眼。
鹰钩鼻挥挥手,那尖脸陪笑着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鹰钩鼻盘腿坐在苏秦跟前,摸摸鼻子一笑,把手中的食盒,摆放在苏秦跟前,一碟牛肉,三五个炊饼,还有一台透着芬芳的老酒。
苏秦喉头滚动着,咽了咽口水,靠着墙壁冷冷看着他。
……
“苏秦,我问你答,如果答案让我满意,你吃完这顿,我会立刻放你回去。”鹰钩鼻沉声盯着苏秦的眼睛说道,声音沙哑。
苏秦背贴墙壁伸了一个懒腰,哈了口气道,“吃饱了才能回答,要不我先把这顿吃了再说。”
砰的一声,鹰钩鼻把那坛酒砸了个稀巴烂,对他道,“你说错一句,就少吃一样东西,你还要继续往下说吗?在下洗耳恭听。”
苏秦苦笑,看来今天碰上了一个硬角色,他耸鼻深深吸了一口弥漫在房间中的酒香,伸手对鹰钩鼻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请问。”
“第一个问题,你千里迢迢从齐国入秦,是否奉齐王指派?”
苏秦摇摇头,“在下向来喜欢游历四方,来秦国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为什么第一天就住进了相府?你和商鞅究竟是何关系?应该比说着,手里端起了那一盘牛肉,做好了摔的准备。
在下和相国并无关系,只是想来相府中混个门客当当,也好白吃白住。”苏秦一本正经的说道,就听哐当一声,那盘牛肉撒了一地,鹰钩鼻又起身用脚将地上的牛肉全都踩成烂渣,连香味都踩灭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告诉我,你和商鞅究竟是何关系?你进入相府之后,他和你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给我复述一遍。”
鹰钩鼻双目如刀,切在苏秦的脸上,让人看着都觉疼。
苏秦抓了抓蓬松的头发,指尖捏出一只虱子,挤爆之后,用嘴吹了吹,拍拍手笑道,“好啦好啦,怕你啦,我从实招了,其实商相国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叔叔,我这次入秦,就是特来认亲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鹰钩鼻把那剩下的五个香喷喷的炊饼,一个一个的扔进了便桶里。
“很好!未来五天你只能喝水,连发霉的饼子都吃不上,”鹰钩鼻豁然站起身,又俯下身盯着苏秦的眼睛狞笑,“你嘴巴再厉害,到时可能会饿得想吃你自己的舌头。”
他拍拍苏秦的脸,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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