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秦和赢瞐坐在一棵做邀请状的树枝上,看向广场中央的高台。腿在风中晃荡着,就差一包零食在手中。
能坐在树上看比赛,得益于儒家礼教在战国还没有盛行,否则孟老夫子一定会鼻子冒烟,派弟子一拥而上把这两个不成体统的学生仔从树上摇下来。
此刻大约上午九点左右,学宫中央的大青石广场早已人山人海,坐在树上的苏秦看得是豪气云干,这个广场还真是辽阔,可容近万人挤在一块。他真想振臂一呼,我苏秦在此!谁人坐的比我高!
他心里一阵猖狂大笑,原以为稷下学宫这场世纪论战,会在封闭式的学堂内举行,真没想到居然会在室外。
是因为今日的天气如此阳光明媚,还是因为学宫的校长也就是祭酒大人,是把人生和天上星辰紧密联系的阴阳家邹衍呢,此人最喜欢和人谈论天象,所以世人给这位老夫子取了个雅号叫“谈天衍”。
既然他如此喜欢谈天,所以将辩论会安排在露天下举行,或许也是为了让学子在辩论时可以海阔天空一放手脚。
……
为了这次比赛,学宫特意在广场搭建了一座木质高台,长12丈,宽7丈,高位1丈,相国邹忌今日代表齐王亲自来到比赛现场坐镇,大赛由祭酒邹衍主持,他二人坐在主席台正前方。
左右两边各有六张案几,上面坐着儒家的孟子、墨家的禽滑厘、法家的韩召,杂家的淳于髡还有纵横家的南匡子等十二位享誉海内外的夫子。
而十二名参赛弟子就垂手肃立在他们各自门派的师尊之后。
穿着男装玉树临风的姜杏儿,脸色有些发白,心脏直到现在还是突突直跳,她张开嘴像鱼一样吐着气。
看看对面站在淳于髡后面的淳于燕,也是张嘴做深呼吸状,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苦笑的表情。
突然,她感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在脸上徘徊,她轻轻移动了身子,就看见站在南匡子身后的张仪,一直冲她笑。
很奇妙,静静看着对方这个笑容,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
……
铛!
一声青铜敲击之声。
吵吵嚷嚷的现场一片寂静。
“请相国代大王发言。”邹衍恭敬地对坐在案几后的邹忌一礼。
邹忌起身拱手回礼,振了振衣袖,今日他高冠红袖,在阳光映照下,就像一只燃烧欲飞的凤凰,霸气侧漏。
“各位夫子,各位学子,本相很荣幸代表大王亲临本次大赛,自从大王先祖恒公开创稷下学宫,到今日已有百年,这一百年来,学宫人才济济,名动天下!”
说到这里,他举目环顾台下近万名学子,音量提高了一倍道,“壮哉!尔等好好学习,来日必是各国之栋梁!”
台下的学子们听得热血沸腾,来这里求学的不仅是齐国本地人,也有不少人来自其赵,魏,韩,燕等各个国家。
他们千里而来,很多人长年不在父母亲人身边,为的是什么?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让家人骄傲,让国人骄傲。
看台下众弟子群情激昂,邹忌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呵呵道,“本相刚才那一番话,想必不少学子们都归心似箭。不过良禽择木而栖,众位学子,本相要说的是,如今七国争霸,而对人才最为渴求的乃是我泱泱大齐,我非齐人,却可以在这里为相,淳于夫子非齐人,可以为卿,孟夫子,邹夫子,韩夫子等等皆非齐人,大王却一并重用,授客卿大夫之职。”
“所以本相在这里要振臂一呼,各位学子,你们的未来在齐国!”
“好!”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
像导火线一般瞬间点燃了在场近万学子们的激情,掌声如雷响起。
和台下年轻人高昂的情绪不同时是,台下十二位门派的夫子,脸上平静如水,坐在右侧的淳于髡嘴角勾起,掏了掏耳朵,朝天缓缓伸了一个懒腰。
……
“这就是邹律川的相国老爹?长得还蛮帅吗?”苏秦摸了摸鼻子,脸上轻笑着,让一旁的赢瞐好奇地打量他的眼神。
“萧兄,你看我干嘛?”
赢瞐笑笑,“没什么?我只是感觉,好像你对他有些敌意?”
“哈哈,被你看穿了,”苏秦从头顶摘一片树叶当扇子,带着鼻腔出声道,“不是我对他有敌意,而是他对整个齐国的才子都有敌意,冠冕堂皇口是心非。”
当然,他有话还没说,就是那晚自己在楼下小解时,听到的淳于髡的自白,知道自己和师兄弟差点被这人害死。
越想越是心中愤懑和警惕。
赢瞐也摘了一片,扇扇风,目光看向高台方向的某个身影问,“苏兄,你觉得邹律川此人如何?”
这句问得突然,苏秦不知道赢瞐用意何在,更不知他们亲密度如何,所以故作沉思之后,含糊其词道,“邹兄这人风度翩翩,英气夺人,让苏秦自惭形秽。”
赢瞐用叶子在他额头打了一下,“苏兄,我问的不是他长相,而是为人,你倒说说看,此人是否值得深交?”
苏秦侧过脸,认真地看着赢瞐的眼睛,从她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的两张小脸,感觉自己的束发带子好像绑歪了,不禁伸手重新整理了一番。
赢瞐看对方呆呆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在沉思什么,却发现他把自己的眼睛当镜子照,居然开始起打理头发来,不禁又气又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树去。
“你要我说实话吗?”苏秦问。
“当然,”赢瞐点点头。
苏秦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从这几日交往来看,邹律川此人几乎当得上‘完美’这个两个字,身为相国之子,却无半点凌人之气,见谁都那么温文有礼,又常常仗义疏财及人之困……”
赢瞐一笑打断,“但是?”
苏秦哈哈大笑,“萧兄聪明,在下正要说但是,咳咳,但是我总觉得他那张脸背后还藏着一张脸。”
他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两人正沉默间。
突听高台之上,邹衍一声高喝,“各位参赛学子请出列,抽取第一轮论战对手!第一轮论战的题目是……”
一位学宫上台端上一盘背面朝上的竹牌,和一个红色的蜡丸。
托盘内的竹牌有十二块,被盖着的正面写的是十二派名称,选手翻着哪块,那么他这一轮的对手就哪派弟子。
而那个红色药丸,里面密封的就是本次论战的议题。由齐王亲自出题书写,写好后立刻用蜡丸密封,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刻才派人从宫里快马送来。
也就是说,当今天下,除了齐宣王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提前知道题目。
所以,选手全靠临场发挥。
如此比赛才更精彩和公平!
苏秦心想,看来这个齐宣王远非外界想得那样,只是一个不问朝政,悠游度日的闲王。难道是想学他父亲齐威王,不鸣则已,一鸣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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