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潺潺。
余通海站在营房的窗前,心里跟李煜差不多忧伤,悲愤。
眼前偌大的校场,看不见一个士兵的踪影,甚至校场里已经长出了齐腰深的蒿草,里面奔驰着各种野兔,草蛇,耗子,大家平时倒是可以打点野味,不至于生活太过于无聊。
只是被秋风扫荡,大家无法再去校场,余通海也闲了下来,看着眼前校场被一场秋雨浇灌,显得越发的破败,了无生气。
那股子悲伤,瞬间逆流成河了。
余通海自忖,自己不是一个粗俗的人,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要知道眼下正是群雄并且,豪杰们纷纷展露头角的时候。
莫要说徐达那些大佬越发的受吴国公重视,便是朱振这狗杂种都能开疆扩土,甚至在自己来之前,便将一省之地打理的井井有条。
自己之所以赶来,就是自信比他能做的更好呢?
结果呢?
结果呢?
余通海越想越气,自然而然的就往往事琢磨。
虽然出身一般,但是自从追随朱元璋以来,自己也曾花费很多时间去提升自己。
无论武艺,无论兵书战策,无论百家经典。
因为出身水匪的他,经常感觉非常自卑,尤其是跟徐达、李善长这种大佬说话的时候,经常感觉听不懂。
人家之乎者也的说的很愉快,自己跟听天书一样。
所以余通海才找了赞画,并不算简单的出谋划策,最重要的是学些什么。
不负所望,赞画教了自己很多东西,尤其是是史书中的豪杰。
他最为崇拜的是南下灭陈的贺若弼。
唐人写诗称赞他,破敌将军意气豪,请除倾国斩妖娆。
红绡忍染娇春雪,瞪目看行切玉刀。
与刘伯温他们一起交谈的时候,刘先生也经常说,若是将领兵的将领分类,其实可以分为四类,儒将、大将、智将、猛将。
像是卫青、韩信、李靖、贺若弼、郭子仪这样的人物,应该算是大将。
当然,时下徐达和常遇春也都算是。
当场众人大笑不止,唯独余通海显得很是沉默。
因为他觉得,大将应该算上自己。
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在史书之上留下璀璨的一页,然后和前人一样,留名武庙。
可自从上次,自己脑门子被门夹了,想着来淮安镀镀金,升一升职位,将来好更好的独领一军,做个统帅,谁曾想好处还没捞到,最后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
别说做大将了,自从来了淮安,他连一千以上的士兵都没操练过。
倒不是他不想操练,到底是水上的名将,岂能不知道操练士卒的重要性!尤其是军山一脉崛起,哪个将领不羡慕军山出来的锐士。
又有谁不知道,军山锐士那是经过最残酷的训练走出来的。
可惜,真的是人离乡贱,离开了老巢的余通海,现在能管辖的士兵,除了他从老巢带来的亲信家丁还有义子,就只有几百个老弱病残,若是不训练他们还好,一旦训练,这些老弱病残估计自己都会逃跑。
每当看到这些歪瓜裂枣,余通海都想原地爆炸。
自己可是吴国公手下的大将,居然每天跟一群土鸡瓦狗厮混在一起。
这还是国公知道自己的难处,没让自己出兵征讨,这要是让自己去攻打张士诚,那自己妥妥的一战而亡啊!赞画来到余通海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帅,卑职奉命去联系巢湖水师,现在的水师各将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表示巢湖水师本来就有您的一份家当,您想要兵也不无不可,只是一来淮安本身就有水师,若是调动是否有重复之嫌?
二来,大军调动,也需要国公的军令,眼下巢湖水师面对的是陈友谅的水军,自身就已经非常苦难,第三,淮安虽然日趋赋税,但是水军消耗巨甚,国公以数省之力驯养水师况且困难,淮安能否养得起两支水师呢?”
余通海转过身来,皱眉看着赞画,“是否重复,是否重复他心里没点逼数吗?
廖永忠这是跟我在装傻,无非是他兄长为朱振所救,他想投桃报李罢了。
至于国公的命令,本帅已经派人去跟胡惟庸联系,想来胡大人是有办法运作的,唯独麻烦一些的便是养水师。”
之前没有朝廷的供养,老子不也照样养着巢湖水师么?
大不了去劫掠便是。
反正百姓手里是有粮食的。
在大军面前,他们不得乖乖就范?
他们不给,自己也可以找世家威胁一下子吗!劫掠!威胁世家!想到此处,余通海心里咯噔一下子。
自己若是真的敢搞劫掠那一套,朱振这小崽子会不会直接派淮安水师灭了自己?
虽然自己也是统领水师出身,但是若论本事,自己未必是朱振的对手啊!人家淮安水师那可是敢在大海上飘,赶去海外作战的存在。
再有就是威胁世家,那也不行啊!世家一起运作,让自己来,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跟他们站在一条线上,自己跟他们要粮草,那不成了朱振翻版了?
人家朱振好歹还能经营,自己会什么?
自己就会打仗!劫掠!见余通海一脸愁苦,那赞画继续说道:“廖永忠还说,您现在的处境大家也都听说了,若是不发一兵一卒,定然会被您认为是不念旧情,只是如今大家都是朝廷的兵马,一举一动要合乎朝廷的规矩,您想调兵可以,要多少都给,就是有一个条件。”
余通海瞪眼到:“说!什么条件!这群狗杂碎,当初若不是老子眼光好,大家如何能追随国公这艘大船!”
他心里有所准备,这廖永忠虽然之前在水师里的地位不如自己,但是人家本事强,自己之所以在巢湖水师里出来,舔着脸也想来淮安,就是因为自己在巢湖水师越发的受排挤,早走还能留个香火情,走得晚了,那就是什么都不是了。
赞画只好说道:“那廖永忠说了,除非大帅能发誓不劫掠地方,能正常给士卒发饷,不然就算他不下命令,水卒怎么来的,还是会怎么回去的。
他还说,您在巢湖就不受待见,到了淮安,也不受待见,这是您自己的问题,要从自身找原因。”
“咣!”
赞画话音未落,余通海便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案几。
黝黑的脸颊因为羞愤而赤红,两只眼睛瞪圆了好似要吃人,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娘咧!都特么一群混蛋,看老子好欺负是吧?
一个小小的后辈也敢在本帅面前拿腔作调,不将本帅放在眼里,都要翻天还是怎地?”
余通海快要气疯了。
这分明就是羞辱啊!赤果果的羞辱!廖永忠这个后辈也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简直岂有此理!一边大骂廖永忠混账,一边在心里又将朱振狠狠的戳了无数刀!若非朱振一再的打压自己,那廖永忠吃了豹子胆敢如此羞辱自己?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余通海万万想不到志得意满的来到淮安抢了朱振的平章之位,等来的不是一呼百诺地位骤升,反而是陷入蓝泥潭一般纠缠不清不可自拔……发泄一阵,余通海急喘了几口气,问道:“胡氏一族有何动作?”
他心底对于胡氏是极其感激的,能够在所有的淮安士族都畏惧朱振如虎的时候支持自己,这份恩情比天还要大!可是对于胡氏也被自己牵扯背上一个“贩卖兵器”罪名这件事,他却是在稍稍的愧疚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朱振这个傻瓜到底是个棒槌,为了彰显自己在淮安说一不二的地位将胡氏按了这个大一个罪名,这岂不是逼着胡氏站到反对朱振的对立面?
余通海一直认为淮安士族都是迫于朱振的淫威不得不俯首称臣甘于驱策,内心处对朱振是极其不满的,只要有人能够表明态度站出来反对朱振,就一定会有人立即跟进。
届时自己再打着大义名分的旗号站出来,自然一呼百应,成为淮安世族的领袖!赞画一脸苦笑,看着余通海一脸期待,不得不狠心打破这位的美好期待:“胡氏……已然派了人前来朐县。”
余通海双目一亮:“何曾与朱振摊牌?”
赞画心说摊个蛋啊……“倒是不曾听说,只是听闻胡氏与朱振共同出资开设了一个作坊,准备经营些生意,股份一人一半……”赞画已经尽量将话语说的委婉,可还是刺痛了余通海那可脆弱的心……老子等着你站出来跟朱振对抗呢,你特么却二话不说就怂了?
合资做生意?
我做你的娘咧!余通海又是愤怒又是灰心,连胡家这种声势滔天的新晋世家,都得在朱振的面前乖得像只兔子一样么?
这个时候,余通海才意识到朱振辣手剿灭张家所带来的深远影响。
整个江南世族都被这个棒槌的心狠手辣吓得胆寒了啊……余通海脸色阴晴不定,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就那么憋着……眼前他所能做的就是等,等着朝廷的军令下达,就立即调动巢湖水师,使得自己麾下不至于无人可用,好歹也得拉起一支人马给国公瞅瞅,咱不是啥事都干不成……至于廖永忠的态度,余通海未放在眼里。
他还就不信了,几千人马到手,还能被吃饭的事情憋死?
大不了他也学朱振那样出海剿灭海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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