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毁诺城里的林海中,有片飘荡在虚空且封存着记忆的梅花陡然无声粉碎,像是水珠儿一般炸了开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记忆红梅随之崩碎。
一片,两片,十片,百片,那梦境般齐齐破碎的幻景,让徐霞客有种置身于烟花绽放之中的错觉。
他收回深陷无数记忆片段的视线,敛了敛神,环顾着身遭浮空接连破碎的梅花,微微动容。
原来你就是沈遗风,原来沈遗风真的经历过刻骨铭心。
而且是一场背叛!
他想着,这就是你年少白头的原因?
徐霞客内心不由生出些许同情。也仅仅是同情而已,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依旧不认同杀尽天下负心人的做法。
他穷极目力远眺林海,盯着那片虚无。
“用自己不幸的遭遇迁怒他人,难道就是北燕沈遗风的行事做派?”
徐霞客的声音在林海里传荡。
透向远方。
随着林海飘浮的记忆红梅尽数粉碎,不知不觉,自天空而落的雪也冲破了无形的禁制,开始点缀在梅花枝头,染白地面,让静静等待着回音的徐霞客很快白了头。
是的,沈遗风给了他说法,那些记忆碎片就是他追逐不休的说法。
然而徐霞客对此并不满意。
他认为毁诺城的存在是一种歧途,无论庇佑伤心人也好,杀戮负心人也罢,都只是沈遗风执念的仇恨而已。
师父说过,如不能放下心中执着,早晚道消一念。
师父也说过,修行不易,自当珍惜。
无法眼睁睁看着沈遗风迈入歧途,徐霞客觉得有必要管上一管。不仅仅是为了那些命殒化骨梅的鲜活生命,也为了沈遗风。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多管闲事,就如同随便走走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么同理可得,想做什么,自然便做什么。
他赌对了。
忍受不了言辞激将的毁诺城城主沈遗风终是现出身影,就在徐霞客面前百米,风雪弥漫的林海处。
白袍纹绣着红色梅花印记随风而摆,披散着白发的沈遗风负手而立。
他望着来自苏唐名不见经传却负着一柄令人觊觎的好刀的徐霞客,面色颇为不悦。
自打入主毁诺城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冒犯自己。
接二连三的触碰着底线。
原本他不愿搭理徐霞客这种明明事不关己却喜爱多管闲事的人,可对方纠缠不放,已让他生了怒意。
尤其在看到记忆碎片后,仍死性不改坚持心里那卑微到可怜的正义去数落自己滥杀无辜的,这种愚昧,与那些负心人一样该死。
“真该死。”
沈遗风看了一眼雪中负刀的青年,然后判定了徐霞客的生死。
他伸出手臂,摊开手掌。
他的右手掌心有枚红色的梅花印记。那是梅花烙,也是他惯用的兵器。
他摊开手掌的那刻,有片晶莹的白雪恰巧落在梅花烙的花心处,于是那朵梅花自掌心翩然飞出,迎空而去。
与此同时,周遭林海中所有的梅花尽皆从枝头脱离,如同受到召唤一般纷纷逆空向上翩然浮起。当它们触碰到飘落的白雪时,那些雪顷刻间化成白烟,发出呲呲声响,丝丝缕缕……
林海中升起无数烟缕。
烟缕中穿梭着无数梅花。
那些梅花从四面八方汇向半空同一处。
起初代表苏唐向北燕还刀的徐霞客费解,可当看到枝头落梅从身旁飞过,触了衣角,衣角便如火烧般出现了洞眼时,后知后觉的他才露出惊容。
原来所谓的化骨梅竟是温度。
极高的温度。
这些刚刚脱落的梅花似烧红的烙铁,确切的说,它所具有的温度比起铁水还要高出无法理解的数倍,所以才能将人身化为血水,才能让白雪变作青烟。
便是这恍惚出神的数息,徐霞客浑身衣物已出现了十数个触目惊心的火烧洞,他连忙运转真气护体,脚踩着符罡斗步如同魅影从数以十万计的落梅间隙穿行闪躲。
林海内尽是他的残影。
沈遗风见此情形,神色不改。对于徐霞客的实力修为,他早有所料。虽说江湖上从未听闻苏唐年轻一代除了凤栖梧外还有这么号隐隐更强的人物存在,可也未敢轻敌。
只因徐霞客背后那把刀。
年纪轻轻便入武道七重化凡境的沈遗风即使会渐歇性的忘掉记忆,时而疯狂,这份识刀的眼力始终存在。就如同南朝扬州城的百晓生著百兵鉴,每一件兵器背后,自然都会有可堪匹配其名的主人。
否则岂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从苏唐入北燕,踏过茫茫江湖,那把刀早该离手,又怎会不曾出鞘。
沈遗风单脚一震,周围荡起数圈涟漪。
他纵身高高跃起,在百丈虚空处翻转倒立脚天头地。他向下探出右手掌,以悬浮在掌下梅花烙为中心的恐怖波纹在虚空里荡漾而开。
看着像一片倒立的湖面。
四周翩舞飞起的梅花尽数落在湖面之上,它们的落点同样形成了一朵五角的梅花印,巨大的梅花印。
沈遗风掌底按压着形似阵法的巨型梅花烙印,朝下方林海镇压而至。
林中,徐霞客止住身形。
他昂首望去,深蹙眉头。
被誉为江湖不世出天骄人物的北燕沈遗风拥有武道七重境界的神仙修为,初涉江湖就与这种人交手,他说不出究竟幸与不幸。
但既然临行前师父说夏冬可斩化凡,就绝无虚假。因此哪怕是他此生第一个对手,也要尝试一番。
是的,夏冬就是他背后的那柄刀。
如今那刀在他手中。
他拄着刀,单膝跪在林海中,同样化凡境界的真气宛如瀚海洪流朝四周倾泻,卷起狂躁的厉风,以至于裹刀的旧布撕裂了开来,露出刀鞘。
他望着天空转瞬即至的梅花烙印,弯曲的膝渐渐挺直,他反手握着刀柄,缓缓站了起来。
刀鞘不曾离开嵌入的地面,反而是那刀被抽离出鞘,露出耀眼的三寸刀芒。
那刀芒极为锐利,刺眼夺目。
徐霞客其实心里没有任何底气,因为自从师父赠刀之后,夏冬一直都在刀鞘里,刀鞘一直都被旧布裹着。
他并不清楚自幼习刀,积蓄了十数年的刀意刀芒有怎样的威力。但想着既然面对同境界而且在江湖久负盛名的对手,就不该有任何保留。
所以他继续抽刀。
随着夏冬一寸寸的展露,那刀芒开始以恐怖的速度暴涨。
一丈,五丈,十丈……三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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