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绪二十七年八月,也就是公元一九零一年十月。经历过炮火蹂躏的奉天城终于又回到了满清的怀抱,被俄国人占领三个月的时间,让这座东北最繁华的城池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面貌。
满目尽是一片苍凉,带着微微凉意的秋风开始把树叶吹的枯黄,那树枝上还荡着一具具尸首,都是中国人,有当兵的,有不是当兵的,有男人,也有女人。
走在道路上的行人没有去注意这些,他们搀扶着自己亲人往奉天城里赶去,想看看自己的家园怎么样了,房子还在不在,是不是还有一张床可以让自己到家之后好好的睡上一觉。
两匹骏马从后面飞奔而来,马上的两个骑士一个二十多岁,张的有些猥琐,另一个四十多岁,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彪悍的人。行人们纷纷闪躲在一旁,有个抱着小孩的妇女因为脚小,躲避的慢了一些,眼看着就要被那健马撞倒。
那妇女的脸色已经苍白,本能的转过身躯,准备用柔软的后背承受这一次冲撞,让孩子能安全一些。
那骑士的骑术却相当精湛,一勒缰绳,健马长长一声嘶鸣就地站住,只差那一点就撞倒那女子了。
后面的那个年轻骑士大声怒斥:“妈的,眼睛瞎了是么?”
女人还没有从惊慌中摆脱出来,旁边有个老头忙的把她拉到一边来,正待赔个不是的时候,那四十多岁的汉子却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用眼神制止自己的同伴,冲那女子一鞠躬:“大嫂,没撞着您吧?”
妇女赶紧摇头,同时往后面又退了一步,已经到了官道的最边缘地带。那汉子笑了一下:“小可有些急事,赶的匆忙了一些,还请大嫂原谅则个。”
身后那年轻人上来:“刘大哥,时候不早了,知府大人还在等着我们,要快些才是。”
那汉子点点头,又冲那女子抱拳行礼,然后翻身上马,两个人继续赶路。这一次他们的速度却明显比刚才慢了一些,再也不是纵马疾奔。
二人并肩走着,年轻人眼珠转了一下:“刘大哥,这次朝廷会给你什么官做?我看怎么着也要有个管带吧?”
刘大哥苦笑一下:“官职我倒是不在乎,我等聚集在一起并非为了荣华富贵,本想着能为我大清出一份力,打败这些洋人,谁知道这一仗我们还是输了。我打算替战死的那些兄弟们问朝廷要点抚恤,然后就继续走我的镖,以后东北这片地方,我是不会再来了。”
刘大哥叫刘一焜,是京城里的一个镖师。去年老佛爷大发雌威,在北京向万国宣战,当真让他们这些血性男儿激动不已。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只为了能打败洋人,让中国不再受那份鸟气。
刘一焜不光出钱出力,他还出命。听说俄国老毛子出兵东北之后,刘一焜利用自己常年在东北走镖,黑白两道都非常熟悉的有利局面,散尽家财组成一支义军,要和老毛子血战到底。
一帮土匪,一帮镖师,还有一群猎户,后来还来了一帮的清军溃兵,他们结结实实的和老毛子干了几仗,在刘一焜的带领下,大家齐心协力居然没吃什么亏。
可是因为清军正面战场的溃败,刘一焜只能退守在到长白山里面,他们打了将近半年,直到前几天朝廷有人来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大清输了。
知府大人要刘一焜马上赶到奉天,说是奉天现在收回来了,急需守卫力量,要收编这支杂牌部队。朝廷都认输了,刘一焜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现在是万念俱灰,如果不是要给那些跟着他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他真的想一走了之。
本来他想带着部队下来的,师爷孔落地却不赞成,这个师爷是个多疑的人,行事小心的很。他让刘一焜先派个人拖延一下,然后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可刘一焜真的想把一切都早点结束。如果兄弟们能真的吃上皇粮,当一名官兵,就目前看来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于自己,刘一焜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叫彪子,是土匪金大刀的亲随,为人比较机灵,金大刀这一次让彪子跟着一起来,就是怕朝廷在收编的时候对他们这些土匪有区别对待。
不管信不信朝廷,彪子对刘一焜还是很信服的,现在听到刘一焜说以后再也不来东北了,有些神伤:“刘大哥,你真的能把兄弟们都放下么?”
刘一焜摇头:“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们。本来想带着你们干一番大事,却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彪子,我真的想不明白,咱们大清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还是打不赢呢?”
刘一焜的眼神中有些迷茫,他现在真的很迷茫,想当初老毛子打盛京的时候,三千多老毛子,放了几炮之后就把盛京的几万军队全部吓跑了。这大清到底怎么了?
彪子更没有办法向他解释这些,刘一焜收起自己的思绪,一声叹息:“如果不是我把你们拉来,你哥就不会死了,也许你们现在正在一起大碗喝酒。”
彪子笑了一下:“刘大哥,别说这样的话,干我们这种没本钱买卖的,生死有命,从来不怨别人。倒是如果真的当了官兵,我希望刘大哥能留下来带我们。”
刘一焜长出一口气:“我没心思了,金老大可以的。走吧,咕噜山上还有两百多号兄弟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彪子抬眼看看,奉天城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面前回家的难民越来越多了,道上越来越拥挤。
两个人进入了城门,门口的守卫已经由俄国人变成了清朝士兵,那些士兵一个个站在城门下面,盘查着老百姓的包裹,从里面拿出各种他们看的上眼的东西,如狼似虎,刘一焜不明白,当初俄国人打奉天的时候,这些如狼似虎的清兵哪里去了?
“这位大人,在下刘一焜,是奉府台大人的手谕来的,请代为通报一声。”刘一焜从怀里掏出知府给他的信件,递给那群士兵的头头。
那人看过之后眼神忽然闪了一下,接着很客气的说道:“哎呦,原来是刘大人,这以后咱们就要在一起共事了,兄弟赵衍荪,先和刘大人认识一下。”
刘一焜抱拳说道:“大哥客气了。”
赵衍荪喊过两个士兵:“你们两个带刘大人和这位兄弟当营房歇息,上点茶水点心伺候着,伺候好了!”
彪子的脸上不由笑了一下,刘一焜却客气的说道:“不敢劳烦诸位,我们自己招呼自己就是了。”
赵衍荪嘿嘿一笑:“那成,你们两位在这里候着,兄弟现在就去给您通报一声。”
彪子真的有些兴奋,坐在那暖房里面,摸着那些士兵们厚厚的被褥:“刘大哥,这东西好啊,晚上盖上暖和。”
刘一焜现在是心事重重,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让他不安。微微的一笑,算了回了彪子的话,手却不由的抓紧那椅子的扶手,莫名的紧张涌上心头。
彪子四下看看:“刘大哥,这茅房在哪里?我有些内急。”
刘一焜摇头:“我哪里知道?你自己去找,记得快去快回。”
彪子提着裤子出去了,只剩下刘一焜一个人的时候,他更是心慌意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可是那茶杯还没有放下,军营的房门忽然被人踢开,一个穿着知府官服的家伙带着一群士兵涌了进来,好几十人,黑洞洞的枪口平举着,对准屋子里面的刘一焜!
刘一焜慢慢的站了起来:“知府大人,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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