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三口中的渡口,位于秣陵县城外十来里远,秣陵县乃长江流域一大县,商业往来频密,故而来来往往船只不计其数。
北方走马关隘,南方撑船渡口,便是说江河上渡口港湾与关隘城防一般,在军事上都有重要地位。
秣陵县外的渡口有两个码头,下湾的乃朝廷水师驻军之用,上湾则是民用,二人有堆岩礁分隔开来,使民船商船难以混入其范围,大大杜绝细作的进入。
朱三使船进入码头,他渔船上的帆杆与周遭相比,较为显眼。要知只有蒙冲、楼船的大型战舰才装备布帆。
沿江村落贩鱼的渔夫们皆聚集此地,歇息在码头一旁,都是常客,自然熟识朱三,小小年纪,十分能干,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纷纷打着招呼。
“三娃儿,来了。”
“三娃儿。”
“三娃子,今个怎么你一个人来送鱼,家里大人呢?”
朱老实是大人,十六岁的朱大也算大人了。
朱三绑好船只,用竹担撩起两只水箱,直直提了起来,毫不吃力,晃悠悠的走在石子路上,清晨的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臂膀,古铜古铜的。
嘿嘿一笑,对周遭回道:“王大叔,我大哥要成亲了,家里大人带着他去下聘礼,待日子定下,就去邀请你们,一定要来啊,好热闹热闹。”
听到此话,那名被朱三点出名的渔夫,一愣,显然没想到这节,有些灿灿的说着:“若有时间就来。”
语气有些言不由衷,原来参加乡里之间参加婚礼是要礼金的,这礼金可以是钱财,更多却是米粮食物,那名王大叔生性小气,一听要送礼,自然怂了。
这番心思,朱三也懂,也不说破,加快了些脚步,疾步如飞。
码头市集在渡口的左上方,那里一名名渔夫摆着鱼案,竖着杆,挂着条条肥鱼,大声吆喝着:“快来看,快来瞧,新鲜的鱼儿,便宜啦,都来买啦!”
喧闹的鱼市,并不是目的地,几步穿过,并不停下与周围那同行般,摆摊售卖。
鱼市尽头,有一三叉路口,开有一酒肆,名为灵曲酒肆,酒肆东家乃秣陵县中大商人赵半城,灵乃灵性之意,,曲乃酒曲之意,朱三徘腹着,那赵半城不会觉他那店中黄汤是什么灵性之酒吧。
有酒,自然要有肉搭配之,自从半年前,朱三就脱离鱼市贩卖后,就与灵曲酒肆谈好,专门供应鲜鱼,每三日一次。
秦淮、长江、秣陵这段水路,靠近长江出口,接于东海,其水性乃半咸半淡带着酸性,故而渔夫们可捕获如鲤鱼、鲫鱼、草鱼、鲢鱼等河鱼,也有如带鱼、金枪鱼、刀鱼、回鱼等海鱼。
进得酒肆,放眼望去,大清早的,已见酒肆一角坐着七八个汉子,一个个拿着大碗喝酒说着话,生意确实兴隆。
朱三踏脚而入,那柜台掌柜刷的抬头望来,果然是练习多年,低着头也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喊道:“三娃儿来了,咦!今儿个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送鱼?”
“没什么,阿爹、阿娘带大哥去提亲下聘去了。”朱三担着水箱,走到柜台,也不放下,撑扶着,回答道。
“那可要恭喜你们一家,祝你大哥早生贵子。”
“多谢掌柜吉言,到时还请您老赏脸抽空光临鄙舍,好谢谢你的提携。”朱三客客气气的邀请着,毕竟是自己买主,是衣食父母。
“哦,有时间话,会去的,若没时间我也会捎坛酒过去,表示庆贺。”掌柜一边摆着算筹,一边应着。
能说这些话已经是对朱三的重视,毕竟是大商家的掌柜,身份与他渔农之人不同。对此,朱三也不放在心上过,依旧笑着脸道:“嘿嘿!掌柜,今天可是有好货来了!”
“哦,什么好货?可是捕到大金枪鱼?”
“不是,比那更难得些。”
“那是什么鱼?”
听到朱三的话,掌柜的停下手中的算筹,双眼冒着好奇之色,看着他,等待着。
朱三神秘的笑了一笑,右手扶住竹担,左手上前掀开水箱的盖子。一条尾尖、前身厚,背微弓形隆起,灰黑色的大鱼塞满了整个水箱,其身侧由头到尾部有七个镶白边的黑色斑点。
“咯!”“七星刀鱼,这是我前天,从江里捞上来的,这鱼可是从外海冲进来,无意间冲入我的渔网,就此一只,十分难得,下一次不知要等何时了。”
长江口沿海一带,经常有海鱼,因为江水的回流,被海水冲了起来。
顺着朱三的目光,掌柜定睛一看:“果然身有七星,是七星刀鱼,看这摸样有快五尺长,是够大,十分稀罕!”突然,伸出手,探入水箱,想摸摸鱼的鲜度。这一触碰,七星刀鱼顿时弹跳起来,拥挤的水箱震得左右摇晃,朱三见状连忙扎紧马步,双手扶住。
“真有劲道,这鱼够新鲜。”
“这是自然。”朱三自豪的抽了抽鼻子,随即又说道:“我这水箱不够大,前边一只装了七星刀鱼,这另一箱中的鱼可就比往常少些了。”
“无妨!无妨!”掌柜哈哈笑了笑,说:“这一只七星刀鱼,可抵往常十箱。”
“做菜师傅已经在后院厨房,你先送进去吧。”
掌柜与朱三之间的谈话正正声声,却没注意那柜台一旁,有四个绿林汉子,布衣敞衫,胸口薄薄黑毛,头绑红色方巾,身上透着一股股蛮横的味道,使人一见,便觉是刀刃上混的。
其中一人宽大的耳朵,明显是耳聪之辈,方才虽与同伴交谈着,还是注意到了朱三与掌柜谈话中七星刀鱼四字,而显然此汉子也是知鱼好吃之辈,知道罕见之处。
忽然,转头瞪大着双眼,凶凶的口气说道:“店家,可是来了七星刀鱼,快给咱兄弟几个弄上来,若做的好,不会少了银钱。”
说完,回头就给几名同伴解释起来,跟着那四人一起嚷嚷叫着,快点,快点。
掌柜闻声,回头一看,显然是识得这四人,乃本地四痞,作奸犯科,为恶一方。
东汉末年,世道混乱,有银钱卖官,也有银钱恕罪,四人横行霸道,强收保护费等等,收了不少财货,这些年,每当有人告官,就使钱疏通,赦免后,再把那人打残,附近一带,无人不避之不及。
不会少了银钱,这话掌柜那是不信,四人早就赊账近万贯吃费,尚未结清,会还钱,万不可能。
只是对这种无赖,又不能不理,掌柜只好弯着腰,谄媚的招呼着:“四位爷,要七星刀鱼?来的真及时,好嘞,这就给你送来。”
说完,转身追向往后院走去的朱三,拦下人,脸苦了下来,愤愤说着:“三娃儿,真是晦气,你看尽顾说的高兴,让这四无赖听了,你得帮我。”
“掌柜不会叫去把他们赶走吧,我一个小孩,可不是对手。”朱三可不蠢,也知这四人,让他出头赶人,这等麻烦事,他可不干。
“进门皆是客,不是叫你帮忙赶人,而是这七星刀鱼昂贵,不能尽让这些吃货白痴,你刀工比那大师傅还好,去切薄些,做那生鱼片,可省不少鱼肉,待会我多给灌些黄汤,撑开他们肚子,吃不下了,就会离去。”掌柜瞧了瞧身后,见四人没看这边,小声地吩咐着。
“如此我答应你。”
“放心,今天的鱼,我多算两贯钱给你。”掌柜慈爱的笑着拍拍他小肩膀,许着好处。
来到厨房,朱三先是把鱼倒入存鱼的鱼缸中,又跟那
掌勺师傅说了下厅堂里的事情与掌柜的吩咐。
“刀和板都在那,你自己处理。”掌勺师傅也不废话,指了指案上刀板,就自个忙活去了,大清早,他可有许多食材需要准备。
“诶!”了一声,朱三就开始行动起来,将那七星刀鱼从缸中捞出,猛的举上头顶,一把摔下。“啪”的一声,本来还在头上不断挣扎的七星刀鱼,这么猛拍,一下晕了过去。
搬到案上,开膛去肚割皮鳞,可怜的七星刀鱼毫无知觉的死去。
清洗干净,拿起菜刀,在磨石上,刷刷几下,横着眯眯眼,够锋利!吸气吐气,静静了心,慢慢的片起鱼肉来。
不一会,薄的几近透明的鱼片,摆在碟上,又从瓦罐里搅出一些芥末,倒了点酱油,一份现代化的生鱼片完成。
没错这种芥末酱油生鱼片,其实是朱三首创,这也是他家能不用在鱼市卖鱼,而直接送货给酒肆的原因。
汉朝人喜生食海鲜,历史记载,那徐州陈登就喜欢吃活虾,但生吃容易得病,陈登因此早亡。前世朱三叫我喜欢吃日本餐,了解些过一些生鱼食用的注意要领。便是用这些与酒肆掌柜交易,换取那售鱼权,而芥末也是他在野外无意间遇到的,搭配成秘方,献了出去。
朱三的生鱼片吃饭与那防疟疾的条陈,赢得那掌柜的信任与尊重,才有今日买卖合作,久而久之,前世的切鱼刀工也被其所知。
也是他第二次将后世学识,搬到东汉来。
当朱三将那盘生鱼片端出后,那四个汉子已经等不及,那掌柜果然奸猾,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些火热的烧饼招待,贪小便宜的四人大口地啃着。
灵曲酒肆生鱼片的吃法,早已传开,耳尖汉子见鱼片上来,立马提起筷子,夹起鱼片往芥末酱里一滚,往嘴里送去。
“好,”一声大喝,耳尖汉子拿起桌上的一碗酒倒入口中,清凉的酒液落入肚中瞬间浇熄芥末带起的满腹火焰,紧接着他就觉酒气发作,一股热气再又从腹中升腾而起,让人有一种冰火三重天的感觉。
“七星刀鱼果然美味,与寻常生鱼与众不同。”
其同伴听后,一一试过,果是大赞。
你一口,我一口,四人边说边交谈着,大大咧咧,连朱三还未走远,就谈起一些隐秘之事。
还是那名耳尖汉子,说道:“几位兄弟,为兄接了单大买卖。”
“什么买卖?兄弟!”
“杀个人!一百万贯。”
“是什么人,竟是这大买卖?”
“一个小女娃,六岁的。”
“什么六岁的也杀?这是谁家的女娃这么金贵?”
“谁家女娃,这兄弟也不清楚,只是委托我们的人,绿林中有大来头,来找我们那是看的起我们兄弟。”
“到底是何人委托?”
“这,兄弟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事成之后,你们自然知晓,这女娃今日会有几名绿林汉子保护经过我们渡口去秣陵县城,快点吃好了,随我出去埋伏。”耳尖汉子故作神秘的说着:“难道三位弟兄不相信兄弟的话?”
“我们四人结义这么多年,岂会不信兄弟的话。兄弟说做,那就做吧。”三人拍拍胸脯大讲义气道。
见自家兄应下,耳尖汉子满意的笑了,四人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走远的朱三,将这些一一听在了耳里,心中笑冷笑,看来又是一些绿林仇杀,连小女孩也不放过,可惜他人小立薄,叹了口气,摇了摇小脑袋,就把这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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