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大业皇帝杨广喃喃着将密奏缓缓的合上,他闭上眼脑子里没来由的想起父皇临死时候狰狞的表情和近乎于咆哮的嘱托:杀了那个姓李的孩子!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一种难以抗拒的疲乏。
“一刀,你怎么?”
他闭着眼睛问。
整间宽大的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他问的,是微微弯着腰在他身旁的太监。这个太监穿着一身蓝色锦服,颔首而立。他的样子很难确定年纪有多大,脸色很白,也不知道是保养的还是天如此,皮肤光滑如处子。面容秀美,额头光-洁,有一双宛如柳叶的弯眉,他的眼睛很亮也很深邃,若是给他施以淡妆,真真就是个能乱真的貌美如花的二八处子一般。只是眉角上的细细皱纹还是隐约透漏出他的真实年纪,还有两鬓上被他自己心藏起来的几缕白发。
“我是个太监,高祖遗训,太监不可干政。”
被杨广称呼为一刀的太监不紧不慢的回答。
他是整个皇宫中唯一一个被杨广准许可以自称为我的太监,这是他独有的特权。他在皇宫中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但他是个很自律的人,从来不曾触碰过他不该碰的东西。在他来,国家政务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事,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他所重视的,仅仅是坐在龙椅上那个人而不是什么江山社稷。
杨广被太监一刀清冷的回答激怒,他猛的睁开眼怒视着面前这个几乎是从跟他一起长大的阉人。可是张了张嘴,他最终还是将咆哮压了回去。
“吧,这不是国事,是我杨家的家事。”
他再次闭上眼,只是话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哀求。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很累很无助,哪怕是在这个从到大的玩伴面前他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敏感和无奈。
“陛下,您没有家事。”
一刀了杨广一眼,语气依然不温不火:“您的事,都是国事。”
“你这老狗!就是不想帮朕!何必这些混账话来推诿!”
杨广终于还是没有压制怒火,他猛的睁开眼起来,抓起桌案上的奏折朝一刀砸过去。奏折打在一刀的胸口上掉在他的脚边,一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屈膝弯腰动作轻柔舒缓的将奏折捡起来,掸了掸奏折上的些许尘埃。在杨广能杀人的目光中他缓缓的走过去,将奏折放在桌案上然后微微弯着腰退回自己刚才立的地方。
杨广怒视着他,指着他眉心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见皇帝真的动了怒,太监文刖,这个被杨广赐名一刀的在皇宫中有着极特殊地位的太监忍不叹了口气,他向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
“陛下,我只是个太监。”
文刖极认真的道:“陛下其实不用问我怎么,您只需告诉我怎么干就。陛下怎么,我就是怎么的。”
杨广微微一怔,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懊恼的道:“这首童谣到底指的是谁?桃李子,桃李子,朕总不能将天下姓李的都杀了吧!”
文刖心中却没有杨广这么多复杂烦恼,他淡淡的回答道:“如果陛下想,那就都杀了。”
“你这个没主见的老狗!”
杨广被文刖听起来有些不负责任的回答气乐了,他指了指宫门外道:“这天下间姓李的有多少人?真都杀了,其他的阻碍一概不计较,光是杀人就要杀多?难不成朕从今天开始将国事都丢下,挨家挨户的去盘查姓什么?”
文刖垂首道:“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姓李的,但如果陛下真的想,我一个一个杀就是了,总有杀光的那天。”
“放屁!”
杨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想让全天下百姓骂朕昏君?”
他猛然想起在怀远镇给他都粮的那人,心中一震。会不会童谣指的是他?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起来那人还是他的表亲,这些年他的官职被自己一降在降,从正三品的大员降到了五品吏,倒是没有听到他有什么怨言,做事还算兢兢业业。在怀远镇都粮,那人手下只有千把人的护粮兵。千把人,自己一个指头都能碾成齑粉。
不会是他。
杨广缩进宽大的龙椅里,皱着眉考虑。
“去把刑部侍郎独孤学叫来吧,这种事……还是他比较在意。”
文刖心里一紧,想起独孤家那个子的阴柔狠辣手段,几乎张嘴就要奉劝皇帝不要这样做,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默默的转身,走向书房外。
“一刀!”
杨广将文刖叫:“父皇归天的时候你也在场…….他的那姓李的孩子……”
文刖顿脚步,也没有回头微微欠了欠身子道:“陛下放心,一个野孩子罢了。那个叫李靖的人将那伙马贼的行迹都举报了出来,我已经派人往燕山去了。如果陛下不放心,我可以亲自去,最多,在陛下亲征前,我保证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铁浮屠马贼。”
如果张仲坚和红佛此刻听到李靖这个名字,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张仲坚和铁浮屠的人一直怀疑是幽州罗艺派人盯着他们的行踪,又怎么会想到出卖他们换官爵的会是结义兄弟李靖李药师?尤其是红佛张婉承,若是知道心系的那人竟会做出这等事,会不会悲伤欲绝?
“杀!要杀干净!”
杨广深深吸了口气道:“过了年朕就要北巡涿郡,在朕去之前,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绿林蟊贼都给朕杀了!另外,那个李靖连结义的兄长和有婚约的妻子都出卖也不是什么东西,想做官?朕不答应,他就继续做他的山野村夫吧!”
“是!”
文刖垂首。
走出书房,文刖着这高墙深宫忽然变得很阴暗,就连高墙上的天空都阴霾的令人心里发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对这宫殿的印象一下子变了,有个词语冷不丁的冒出来迅速占据了整个头脑。
樊笼
他有些心烦,觉得这个宫殿就是个大笼子。
是该出去走走了,就当散散心吧。
他走向远处,随手召唤过来一个太监吩咐道:“陛下召刑部侍郎觐见,去吧。”
这太监才不过新入宫几个月,第一次与文刖话甚至腿还在微微发抖。一半兴奋,一半恐惧。兴奋的是,如果能得到文刖的欣赏那将来不得会平步青云做到一宫总管也不定,至于恐惧……他入宫的第一天就眼睁睁的着一个惹恼了陛下的太监被文刖下令放在蒸锅里活活的蒸死了。
他想的太多了,文刖其实根没清这个太监长什么样子。
刑部侍郎独孤学急匆匆的赶到御书房,他心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后走了进去。他猜不到陛下这次召见是有什么事,而那个明显是个新人的太监根就是个菜鸟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
杨广指了指那份密奏道:“朕信得过你,你大胆。”
独孤学心里一惊,心翼翼的拿起奏折打开了,随即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浸入了冷水里一样。他终于知道陛下召他来做什么了,陛下是要杀人了。虽然他有个冷面狠毒的名声,但那都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这些年他在刑部,其实保了不少人。冷酷是他给自己披上的护身符,为的只是让是非远离自己罢了。
着这份奏折,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有可能会导致某个人死亡,不定,会导致一个家族的衰败!
但陛下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他问过那个传旨的太监,是文刖派他去的。也就是之前陛下是和文刖在一起,那个太监……他很忌讳。在心中悲愤的叹了口气,他真想追上那个被陛下赐名一刀的太监问一句,你自己不肯得罪人,何苦把我推出来?
他哪里知道,是皇帝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臣以为……这童谣没什么特指……不过是一首应景的儿歌吧?”
独孤学心翼翼的了一句。
杨广摆摆手道:“该什么什么,想到什么就什么,朕叫你来不是让你应付事的,你也不必试探朕在想什么。”
独孤学心里一凉,知道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了了。
“臣以为,确实没有特指之人。”
他硬着脖子重复了一遍。
杨广猛然睁大眼:“让你你就!朕不想再第三遍。”
“是……”
独孤学垂首。
“桃李子……姓李之人是无疑的,后面的话臣不是很明白,最后有勿浪-语三个字……莫非是保密?”
“姓李,保密?”
杨广喃喃着,随即猛然惊醒:“莫非是李密!”
“他人呢?!”
杨广问道。
“去年九月的时候因为惹了陛下不喜,已经去官。据云游四海去了,臣属实不知李密现在何处。”
“去查!”
杨广起来,声嘶力竭:“仔仔细细的查!”
“是!臣遵旨。”
独孤学躬身退出书房,在书房门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天空,竟然出了一种和之前文刖一摸一样的感慨。这里是个大笼子,嗯,一个很大但能憋死人的大笼子!
独孤学喃喃道:“李令伯啊,非是我想害你,你已经去了官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把这罪名安在你头上牵连最少。若是换了一个别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砍了脑袋啊。我慢慢查就是了,最能查到你老死的那天。不过……我也没冤枉了你吧?那首童谣,别人不知道出自谁手,我还能不知道?”
他缓步走出皇宫,心境逐渐安静却难平和。
桃李子……他咧嘴苦笑。
其实真要分析起来,怀远镇的那人似乎更吻合一些吧。桃是陶的谐音,而陶唐是上古时期尧帝的别名,怀远镇那人是唐国公,陶唐……
独孤学使劲摇了摇头,世道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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