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子一路劳顿了,清逸阁准备了些茶点,事情已经通知老爷了。”从大院里出来七八个精干的家丁,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一脸肃容的管家。那些下人也不需要吩咐,一个个办事都十分机灵,将众人的战马、刀具都接了过来。另外又出来四个穿着的黑衣胳膊上缠着白巾的护卫,将马背上的纳兰云松给扛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担架上,用白布盖好。
由那老管家吩咐了一声,四人并未进门,抬着纳兰云松的遗体直接朝着种德堂急匆匆的报丧去了。
“你带着杨玄去换身衣服。”林洪先下马,唤过一个下人吩咐道,与那老管家交换了下眼神。
杨玄点头承谢,他那一身衣服早在与修蛇缠斗的过程中破损,如今背上一个大窟窿也确实没法见人。不过他如今模样虽是狼狈,一言一行确是从容不迫。这份镇定源于他现在的心境,如今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指尖触碰到剑柄的那一瞬间突然明悟。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进门之后杨玄就随着那下人去右手侧的值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毛巾洗净了脸上的尘垢、血污,之前心中堆积起来的阴郁也彻底散去,抬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顺口与那下人、丫鬟说了两声谢谢。
那青衣管事抱以一笑,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领着杨玄出了值房,从正厅右首一个垂花门进去,又穿过一段曲折回廊,便进了一处景致极为幽雅的独院,便是清逸阁了。门半敞着,屋里桌椅都是上好的杨花梨木,摆放陈设也极为讲究。
杨玄抬脚入了正厅,此时屋内一片安静。那下人将人带到之后也自行回避了。厅内林洪先为侧首坐着,他右手上方是一个神色漠然的老人,一身朴素的棉布儒衫,没有太多彪炳的气焰。此时正用手轻轻拨弄着茶杯盖,心却不在于此,似乎被纳兰云松一事弄得有些头疼,陷入了沉思之中,也根本没注意到杨玄走进厅中,气氛一时之间倒是隐隐有些尴尬。
老人身后站着的正是之前那个老管家,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做声,自己入座就好。
杨玄却当是没看见一般,这般偷偷摸摸岂不显得有**份,走上去前去拱手行了一礼,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平声静气的说道:“晚辈见过仁肃伯大人。”他将彼此之间的称呼也拿捏的极好,即拉近了关系,又表示出了足够的尊重。
这声音虽是不大,却将老人从思绪中惊醒过来,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一个神色镇定、态度谦和的少年,和他见惯了的世家子弟不太一样,不谄媚也知礼数。而且刚才洗过一把脸之后,杨玄此时目光看起来也十分中正,与人对视也找不出一点杂质,林观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很喜欢杨玄身上这种明朗的气质,竟然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点头问道:“不必多礼,你是谁家子弟?”
“家父杨雍。”杨玄给出了这么一个生僻的答案,他对杨家已无好感,因此并不想给自己头上强加一个光环,并不值得骄傲,反而让他觉得很不自在。只是在场许多人都未听说过杨雍二字,一时间有些不明不白,其中包括林洪先也是如此。
众人如此反应也在杨玄意料之中,毕竟这个名字在杨家内部都鲜有人知,何况一群外人。然而让杨玄有些意外的是,林观听闻这名字之后却是露出一丝诧异,思绪似乎被牵引住了,唏嘘感叹道:“你竟然是杨雍的儿子,难怪,难怪……”
杨玄不知道林观此话是什么意思,他对于父亲的认知也仅仅局限与长辈那些有失偏颇的言辞。直到上次宗堂之中那些玄铁卫为他挺身而出,他才隐隐觉得,父亲或许并不是长辈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而如今从林观的态度中产生了相同的感觉。
“大人认识家父?”杨玄试探的问了一句。
“倒没有交情,不过听说过这名字。”林观端起茶小酌了一口,神色中的异色也被掩盖过去了。
杨玄看出对方似乎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便也不去多问。他父亲当年兵败身死之后可是背上了一系列不光彩的名声,甚至关乎到杨家平幽王王爵被削一事,想来也多有隐情。话说多了有时候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如今纳兰云松的一堆麻烦跟眼前搁着,他也确实没心思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抬手吩咐让杨玄入座,并给与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众人枯坐堂上,不过多会,便有一个穿着长褂的老先生从堂后出来了,刚写的两页文书,纸上还沁着墨迹。
林洪先接过来看了一遍,并没吭声,然后交给林观把了把关,见其点头便给堂上众人传阅一圈。
大致就是将修蛇扑死纳兰云松的经过描述了一遍,文笔沉痛极具感情,内容更是丝丝入扣滴水不漏,简直跟亲眼看见似得,当然其中真假恐怕也只有杨玄一个人清楚,便是史庆瑞都被唬住了,可见那位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猥琐的老先生确实是一个出色的笔杆子,林洪先见众人都已妥当,开口说道:“若无异议,诸位就在这上面签个字,摁个手印,到时候我也好向纳兰老爷子交代。”
杨玄二话不说,提笔在角落里写了名字,摁好手印之后递给身旁那位,同样也无差错。
短短片刻那东西便传到史庆瑞手中,他动作却是有些迟缓,心里也在琢磨事情的原委,他当时也没亲眼所见,只是凭借杨玄当时说话的口吻作出了一些猜测,如今看了这东西便是他自己也没底气了,而且纳兰云松的尸体上也确实没有人为的伤痕,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如果纳兰云松真的是死于修蛇之口,那他如何在把纳兰璞清拉上自己的战船?
“怎么,史老爷子有什么看法吗?”林洪先突然皱了皱眉。
史庆瑞闻言打了个寒颤,脸上神色藏匿的极好,连连摇头:“当然没有,我只是再确认一遍,做事要负责任。”
“管他这东西是真是假,纳兰璞清就这一个独子还惨遭横死,我不信他还能稳得住心神,只要我说上两句恐怕不难煽动他。”史庆瑞心中阴郁的念头暗自浮现,不动声色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摁好手印将那两页文书交到了林洪先手中。
“父亲,你看如何。”林洪先将那东西压在桌上,低声说道,等着林观发话。
“这事情虽说只是个意外,可毕竟因你而起,一会纳兰璞清肯定要找上门询问缘由,他若是发脾气你尽量忍让一些,你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解决,我与他说道不清,不过我想他总不能自降身份,与你一个晚辈纠缠不休。”林观说罢起身,便欲离开,也不顾及场间还有外人,回头与林洪先又交代了两句:“他若是非要找我说理,你就说我病了,这几天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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