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玄心里清楚,眼前这位叔叔绝对不是一个只会动粗的莽夫,相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角色。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如此的凌厉,想要置人于死地。不仅仅是从招式上而言,而且包括大局上的围杀,如果刚才自己真的一下被打死了,恐怕自己投毒的罪名立马会被坐实,因为没人会去为死人争辩。
而作为杀人者,他恐怕不会惹上一丝麻烦,顶多背上个心狠手辣的骂名,因为自己是罪有应得的。
当自己死了之后,那么空余出来的宗堂议事职位一定会被杨默取而代之,可谓一举多得,算计不可谓不深。
“方才叔叔打也打过,气也消了,如今咱们该好好谈一谈了吧。”杨玄晃了晃手上碎成褴褛的衣袖,一言一举虽然心平气和,但却颇为诛心,直接是要把杨靖推入不仁不慈的漩涡之中去。论起辈分,杨靖算是他的亲叔叔,可对侄儿却下如此狠手,自然很容易挑起众人的不齿之心,而杨玄却依旧保持着一份谦和的姿态,可谓在道义上将自己武装的刀枪不入。
然而杨靖胸前的窟窿,却好像无言诉说着杨玄本质与表面上的荒谬反差,不过这却是极不光彩的事情,杨靖也不可能拿这个去攻击杨玄的小人嘴脸,一时间胸中憋闷无比,冰冷的怒火压抑在他双眸之中,让他半晌也难眨一次眼睛。
可他能说什么?只能保持着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杨玄似乎看出来他心中的窘迫与愤怒,笑容愈发的灿烂,轻声说出一句话来,却是将好不容意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又撩拨到了几乎快要迸发的边缘,语气阴柔:“二叔,还记得我先前说的那句话么?对对错错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这句话虽然说的轻声细语,却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杨靖双目一缩,眉目之间似乎拧出了几条深深的皱纹,藏在袖子的拳头猛然捏紧,骨节交错的声音让场间众人无不背上发寒,只觉得一时之间恐怕又免不了剑拔弩张的结果。
杨英离着两人最近,又是杨家如今风头最劲的后辈,虽然杨玄的突兀摊牌,让他身上的光辉被这场狂风暴雨尽数冲刷干净了,但他还是要作出相应的担当,以免遭人诟病,他硬着头皮走上去,对杨靖揖手一礼,轻声劝道:“叔叔还请息怒,事情尚未定论不如咱都坐下好好商谈,同为一家之人,莫要上了和气,说不定这毒是外人所下,咱们更不能中了那些小人挑拨的奸计。”
他话说的很巧妙,将两者之间的矛盾直接转移到家族立场上来,而且处身的位置恰好挡住了杨玄与杨靖目光的对持,缓和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冲突。
杨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平静说道:“小儿第一场比赛之时还毫无异样,说明中毒时间是在受伤的头天夜里,难不成谁下毒还能悄无声息潜伏进咱们杨家祖宅之中?所以必然是我杨家内部人员无疑,而这场阴谋的最大获益者就在眼前,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矛盾随着这一通直指人心的言论变得愈发尖锐,杨靖寸步不让,杨英作为晚辈也无法多说,也只能转身劝解杨玄。
杨靖不想四面楚歌得罪所有人,所以他给杨英几分薄面,同样也是顾及自己的老脸,但是杨玄不用,他对这个家族失望至极,所以他不怕人尽敌国,而且他还年轻,所以可以年少轻狂,不等杨英开口,他便玩冷笑道:“杨英,你挡住我和二叔了。”
杨英直接哑然,复而愕然,最后却有只能无动于衷。他一直没能看透杨玄的底牌,但是在他的臆测之中却从没小觑过这位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表弟,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一出手竟然是如此令人震惊,所以杨玄哪怕对他不屑一顾,他也无法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是嘲笑对方,而是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挑起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来,但是如今他想放也放不下了。
“杨玄,这是宗堂,不能再打了。”杨英赔笑道,心里还生不出一丝窝囊的感觉。
“我可一直没有抢先动手过,不是么?”杨玄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柔声道:“我刚已经说了,我现在只想好好谈谈。”
看着对方脸上熟悉的笑容,杨英只觉得头皮发炸,而且对方已经给他台阶了,二话不说往后退了两步。
杨靖的目光再次与他交错在一起,杨玄却只是笑容恬澹的问道:“二叔你说我是这场阴谋的最大获益者?”
“难道不是么?”杨靖言语冰冷。
“对,我是最大的获益者。”杨玄一摊手很无赖的承认了,随即话锋一转,阴冷起来:“可是你所说的阴谋跟我毫无关系,别急……你想说我严辞狡辩也等我先把话说完了之后不迟,会试的比赛场次都是当时抽签决定,我又怎么会在头天夜里就知道我的对手是谁而提前跑去下毒呢?嗯……你可能又会说,抽签可以暗中操作。对!我不否认,要不然杨默怎么就把我抽到了?”
杨玄这番话说完场中顿时回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虽然没明说杨靖在会试之中作假的事情,可是已经点的相当清楚了,暗箱操作想要寻求最弱的对手,没想到却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事情的荒谬性甚至掩盖本质上的恶劣性,让人有些发笑。
可杨靖却不如他意料之中的被挑起怒火,仅仅只是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语不愿多说,瞬间之后,面色反而变得比以往更加的平静。
杨玄步步为营,继续说道:“何况,我击败杨默需要这种多此一举的手段么?”
杨靖一语不发,目光平静,似乎成了一个单纯的聆听者。
如此境况,杨玄似乎早有预料,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或许你们可以继续认为我便是投毒的凶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今天这事情让我不禁想起了之前另外一件事情,跟今天的场景何其相似啊……”
“还记得四个月前侯府的那场失火么?或许在场所有人已经忘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都未听说过。”杨玄目光环视四周,笑容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继续道:“没关系,我给你们讲一遍就是了。”
“四个月前,我还只是家族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钱没背景更没有实力,谁都想踩那么几下。”
“当时我在城里一家种德堂的分店里当了四年差了,其他跟我一样年纪的族兄,恐怕每天不过就习武练功,闲了还能听听小曲,逛逛青楼什么的,每月享受着丹药的供应,至于这些丹药是怎么来的呢?我想十之**都是我炼出来的吧。”杨玄呵呵一笑,平静的神色里透着一丝淡然,道:“有着优厚条件的不珍惜,最后让我这个没前途的执役弟子踩在了他们头上,是不是很滑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杨玄此时提起这些往事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诉苦?但不可否认,所有人脸上的颜色都有些难看,杨玄所说的那些人里恐怕有不少都是在座这些人的后人,可是他们能说什么,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无法保证压服这个狂傲的晚辈。
“哦……”杨玄拉长了音节,恍然道:“是不是有些跑题了?”
“还是从我在种德堂当差的时候继续说。”杨玄清了清嗓子,就好像一个说书人,正声道:“有一天,杨默突然跑来问我讨要几枚和合养气丹。诸位可能知道,药铺里的一切都是需要做帐的,黄字中品的丹药如果少了,我也无法交差,于是当时就拒绝了。”
“朔方城里那么多药铺,为什么他非得去你哪里讨药?”杨鹤听故事倒听的起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杨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盯的后者脖颈莫名一嗦,反问道:“如果你得了不举之症,会跑到别人家的药铺里抓药么?”
众人哗然,杨玄却也不顾杨靖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然后我结差之后回到家里,我的住舍就让人烧了,那把火是谁放的还不明显么?讨药不成便挟私报复。”
杨靖显然不太清楚杨默干下的这件蠢事,终于按捺不住怒火,斥道:“无凭无据,岂能容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就有凭有据了?”杨玄声音更高一度了,直接驳斥道:“我就是因为没证据,所以直到现在才说起这个事情,当时我被赶出了侯府,像跳丧家之犬似的到了西郊农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有像条疯狗一样的乱咬过谁?”
“你!”杨靖抬手指着杨玄,气的说不出话来,却没想到自己一句不慎,就跳入了对方挖的坑里。
“如今杨默中毒关我屁事,你却千方百计将这黑锅往我头上扣,未免显得太蛮不讲理了一些,难道你真心只打算做一条乱咬人的疯狗?”杨玄声音逾渐咄咄逼人,言语之中更是脏话连篇,毫无顾忌,与先前温良谦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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