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青鹏砰的撞上树干,被巨大的反力量出两丈多远,不知压断了多少树枝,一路翻滚坠落,跌在树底厚厚的落叶层上,全身筋骨疼痛不堪。他刚才这一下相当冒险,好在坠落过程中风向未变,加上他筋骨极为强健,体内有异种真气防护,否则就算没有当场摔死,骨头也要断上好几根。而且树林中的落叶堆积多年,形成了一层软垫,正好吸收掉他下落的余劲。
胡青鹏瘫软在地喘息了半天,慢慢爬了起来,嗓眼一甜,连呕了几口鲜血。他暗暗苦笑,这次受的伤绝对不轻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躲过接踵迩来的追杀?虽然对方不敢学他跳崖,但要找到这里并非难事,得抓紧时间行动了。他抬头四望,只见周围的地势略有起伏,树木都高大挺拔,没有易于隐蔽躲藏的灌木丛。不过他在跳崖之前早看好了逃跑路线,这时辨清方向后,立刻尽力往东奔去。
胡青鹏跑了片刻,忽的意识到不好,他身上被树枝刮破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在身后留下了明显的印迹。只要追踪者稍有经验,就能顺藤摸瓜地追上来。他灵机一动,跳进溪流里涉水前进,让水流把血迹冲洗干净。
转过山脚,陡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声,仿佛是在临死前出的悲鸣。他心底一沉,难道追兵这么就赶上来了吗?眼见前方山壁上长满了翠绿的藤蔓,如屏风般垂挂到岸边,忙纵身过去,钻到厚厚的藤蔓后面躲藏。
不曾想藤蔓后方竟然隐藏着一个黝黑的山洞,离水面有两尺多高,入口处长满了青色苔藓。胡青鹏好奇心起,扶着洞壁往里走,不料越走越深,山洞曲折蜿蜒,极为潮湿阴凉,没有半点光线射入。
不知走了多久,石洞越来越狭窄,胡青鹏因为毫现正想折回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叫声,中气十足,震得他耳膜嗡响。胡青鹏大为惊讶,难道山洞里面还能住人吗?只听这声怒吼,便可推测对方内功深厚,甚至还在掌门之上!仔细聆听,又有拳脚击打在石壁上的劲气爆响声,心中疑团浓。继续走了盏茶工夫,才来到洞穴尽头,只听石壁后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锁链抖动的声音,仿佛是一头野兽被囚禁在了山腹之中。
胡青鹏轻扣石壁,感觉到石壁相当厚实,人力难以击穿。但石壁表面平整光滑,明显是经过人工雕琢的,灵光一闪,在石壁上逐分逐寸的摸索,果然现有一处地方反常的凸起,想也不想地用力按下。只听机关响动,泥石撒落,面前的石壁以中线为轴,在震颤中缓缓旋转打开,久违的光线直射入眼。
石壁后面是一间甚为宽敞的天然石室,四壁凹凸不平,顶上倒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石笋,墙壁上镶着一盏油灯,灯芯如豆,出暗淡的微光。洞口左侧,赫然站立着一个乱披散的男子,他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污垢不堪,右肩锁骨处被一条铁链穿过,伤口乌黑可怖,白骨森森。那根铁链约有三四丈长,另一端被牢牢固定在他身后的石壁上。那男子仅剩一只左眼,正透过垂下的丝,惊愕万分地打量着突然裂开的石壁,眼底的狂乱之色还未完全隐去,左拳估计是捶打在石壁上的缘故,拳背开裂,满是鲜血。
胡青鹏小心翼翼地跨入石室,只见室内布置相当粗糙简陋,仅有一张勉强可以称为石床的大石头,地上还胡乱放着铜碗铜壶,此外一所有。尽管不知道这人为何被囚禁在此,但足以想像得出他平时生活的艰辛凄苦,脸上不禁浮起同情的神色。
那男子目光如炬,见状重重哼了一声,沙哑着声音道:“小娃娃,你是谁?我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居然敢来可怜我!即使我的处境比现在凄惨百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身子一挺,自然散出一股傲视群雄的气概,想来曾经是武林中的厉害角色。
胡青鹏暗吃一惊,想不到此人如此敏感,竟能窥探到自己心中所想,忙肃容道:“前辈铮铮铁骨,自然毋须他人怜悯。晚辈因躲避他人追杀,意中闯入此地,若有冒犯之处尚请前辈谅解。”
那男子奇道:“我见你腰别铁斧,还以为你是山中樵夫呢,原来也是江湖中人!你是哪门那派的弟子?连我都不知道的机关暗道,居然被你现了,你的运气还真是不赖!”
胡青鹏道:“晚辈乃衡山剑派弟子胡青鹏。”
那男子一震,语气陡然变冷:“原来你是‘青’字辈的弟子!你师父是谁?”
胡青鹏道:“家师姓尹,在衡山七剑中排行第三。不知前辈与家师有交情吗?”
那男子哦了一声,杀机暗敛,语气稍为缓和:“你是尹……尹天云的徒弟!还好,还好。”
胡青鹏莫名其妙,什么叫“还好还好”?并不知道对方转念之间,自己已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来回。问道:“前辈的高姓大名能否告知晚辈呢?”
那男子淡然道:“我一个废人哪配有什么高姓大名?我被锁在这里十几年了,面壁枯坐,铁链加身,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方能重见天日,再提姓名又有何用?陡然令师门蒙羞而已。不过相逢总是缘分,你便叫我‘名氏’罢!”
胡青鹏见他不肯透露身份,心中愈好奇:“名前辈,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此地呢?是谁把你残忍地锁住?”铁链穿锁骨是江湖上最残忍的酷刑之一,一旦锁骨被贯穿,便等同于废人,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了,只能乖乖地听凭对方摆布。只看那男子伤处链条磨损的状况,便可猜到他所受的痛苦有多深,这条右臂八成是法复原如初了。
名氏蓦的仰天一阵狂笑,笑到极处又似夜鬼哭嚎,声音中隐藏的怨恨之深,令胡青鹏亦胆战心惊,暗自运功戒备。名氏的的笑声忽然一顿,独目中闪烁着暗红的厉芒,冷冷地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不等胡青鹏回答,自己接着道:“这里是衡山派禁地的密洞,乃历代衡山掌门修行练武的所在!身为衡山弟子的你,应该猜得出是谁把我囚禁于此吧?”
胡青鹏惊得倒退三步,失声道:“什么?!这里是衡山派的禁地?”
名氏毫不迟疑道:“没错!莫非你以为衡山剑派山庄附近有很多山洞吗?”
胡青鹏手心冒汗,只觉四肢冰冷,喃喃道:“难怪洞里同样布置有机关!如果你所言不虚,难道……难道是掌门人干的?”尽管他和师兄们来过本门禁地修行多次,但没有人敢违背掌门的命令,偷偷溜到指定的区域外活动,所以除了练武的石室外,密洞内大多数地方是从未去过。关押的名氏这间石室,可能就是位于他没有到过地方。那么既能够自由进出禁地,又能把人犯关押于此的,惟有衡山掌门陈天雷一人而已。
名氏眼睛喷火,怒道:“陈天雷这种欺师灭祖、卑鄙耻的小人也配出任衡山派的掌门吗?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暗放冷箭,哪里轮到他来当掌门!”
胡青鹏喝道:“住口!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侮辱我派掌门,就是与所有衡山弟子为敌!”
名氏一愣,失笑道:“你小小年纪竟敢顶撞我,看来有几分胆色!胡青鹏,你知道我认识陈天雷有多久了吗?我告诉你,足足有三十年了!他究竟是什么人,我绝对要比你清楚!”举手将遮住脸庞的乱拨开,平静地道:“你看我这张脸,全拜陈天雷所赐!我跟他三十年的交情,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乱掩盖之下,是一张极为可怕的、残缺的面孔——只见他下巴扭曲变形,鼻尖已被削平,右眼只剩一个黑色的窟窿,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或黑或红,仿佛是一条条丑陋的爬虫,简直找不到半寸完好的肌肤。即使是地狱的恶鬼,也不会比他狰狞吓人。
胡青鹏倒抽一口冷气,险些要当场呕吐。这种剜眼削鼻,毁人容貌的举动,简直出了他的想象,世间最残酷的折磨也不过如此吧?彼此之间即使仇恨再深,你干脆取他性命好了,象这样把敌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决非大丈夫所为。他素来敬重掌门师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铁石心肠,能使出如此毒辣阴损的手段!在陈天雷威严从容的外表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胡青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自己又知道了一位长辈的秘密,日后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名氏将头重放下,咬牙切齿道:“你别害怕!冤有头债有主,陈天雷欠我的,有朝一日我肯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胡青鹏忍不住问:“前辈,我二师伯为何这样、这样虐待你呢?”
名氏冷冷道:“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因为野心、贪婪和自私!但是我不会低头屈服的,他的阴谋永远别想得逞!你年纪还小,有些内情还不宜知道太多,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胡青鹏定了定心神,叹道:“虽然晚辈不清楚前辈与二师伯之间的恩怨,但二师伯这样做太过分了!即使前辈曾经有过错,这十几年的监禁和所吃的苦头也已足以抵消罪责。我这儿正好有一把斧头,或许前辈可以用来斩断铁链,恢复自由之身!”
名氏摇摇头道:“这根铁链是用南海深处的千年寒铁打炼而成的,一般的宝刀宝剑都砍它不断,必须要用万年玄铁打造的神兵利器方能削断。如果只是普通的铁链,以我的功力早就拧断它了,还等你拿这把砍柴的破斧来献宝吗?”说着看了一眼石壁上大开的洞口,眼神既热切又惋惜,多好的脱身机会呀,可恨的是法挣脱这根该死的铁链!
胡青鹏讪讪地将斧头插回腰际,若对方讲的是真的,恐怕自己的惊神剑也削不断这根铁链。试探问道:“那前辈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名氏奈说道:“你武功低微,难有机会找到传说中存在的玄铁神兵。而且又是衡山弟子,也不可能背叛师门,替我鸣冤求援。诶,罢了罢了!我在山洞里禁闭了十几年,只能吃到剩菜馊饭,早忘了什么是肉味。你若是真想替我做点什么,有空便弄些烤肉来尝一尝,我就感激不尽了!”喉头蠕动,一付垂涎欲滴的模样。
胡青鹏正想张口答应,陡然想到自己正在逃命,能否躲过师叔们的追杀还是未知之数,哪有余力满足人家的要求?苦笑道:“名前辈,不是我不想答应你,而是晚辈自顾不暇,命悬一线,还不知道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呢!若非晚辈误打误撞闯到这儿,暂时躲过对方的搜索,可能现在已经身异处了。”
名氏上下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衡山之上追杀衡山弟子?你的师父、师叔们难道不管事吗?”语气中竟隐含着微微的怒意。
胡青鹏犹豫半响,低声道:“不瞒前辈,想杀我的乃是我的同门师叔!”
名氏奇道:“你的师叔在追杀你?这可是天下奇闻了!难道是你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丑事,所以他们非杀你不可吗?”
秦、刘二人的奸情实在难以宣之于口,胡青鹏出于维护本门名声的考虑,不愿将实情透露给外人,含糊道:“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秘密,所以师叔要杀我灭口。他们此刻正在山中搜寻我的踪迹,只要我一露面,多半就难逃一死了!尽管我有心满足前辈的愿望,但要想办到难如登天啊!”
名氏越听越是惊讶,狐疑道:“他们?难道你得罪的不只一个师叔?!”
胡青鹏苦恼地点点头,哀叹道:“晚辈如今是束手策,危在旦夕了!”
名氏也不追问“他们”到底是谁,因为什么秘密而翻脸杀人,问道:“他们的秘密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胡青鹏先是点头,想想又摇头道:“不是,我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义父义母。但是师叔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情,还没有怀疑到我义父义母头上。”
名氏笑了笑,道:“难道你有没有想过,可以利用这点来要挟他们吗?既然你的师叔为了保守秘密不惜要杀你,可想而知这个秘密对于他们有多么重要。如果你告诉你的师叔,万一你不幸丧命或是失踪的话,你的义父义母就会对外界公布这个秘密,你猜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胡青鹏眼睛一亮,显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接着分析道:“这样一来,他们不仅不敢杀我,反而要担心我故送命,使秘密曝光!除非他们在杀死我之后,能立刻杀掉我义父义母,否则绝不敢轻率下手。恩,只要再稍微撒一个小谎,就可以令他们投鼠忌器,不得不收敛杀机了!”旋即皱眉道:“不过,师叔们一看到我就会痛下杀手,可能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计策虽好,又有什么用呢?”
名氏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胡青鹏,你用十成功力攻我一招,让我看一看你的武功练到了什么境界?”
胡青鹏挠头道:“晚辈最擅长的是剑术,可是此刻手中剑啊!”
名氏肃然道:“咄,心中有剑,身外万物皆可为剑!只要领悟了剑中真髓,人在剑便在,这种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胡青鹏如被当头棒喝,只要心中有剑,“剑”的形式便可千变万化,不拘一格。哪怕手里的是草木砖石,还不是一样可以施展剑法吗?他顿悟剑道至理,但觉眼前豁然开朗,对剑术的理解又飞跃了一层。眼中神光突现,正容道:“青鹏受教了,多谢前辈指点!”右手握斧如剑,左手剑指前指,剑气如潮,一**向名氏涌去。
名氏笑道:“有点意思。来吧!”
胡青鹏喝道:“得罪了!”右手铁斧虚晃,箭步抢到对方右侧,斧刃横扫,迅猛地击向他腰部要害。名氏暗暗点头,此子的武功根基相当扎实呀,眼看铁斧砍来,脚步一错,左手不知怎的已然刁住胡青鹏的右手脉门。胡青鹏甚至还没看清人家的招数,全身一麻,便落入人家的掌握之中,心里暗呼厉害。
名氏轻轻一挥,将胡青鹏推出丈外,道:“我已大致清楚你目前的功力深浅和剑术特点。假设你和你的师叔狭路相逢,他们欺负你手中剑,功力浅薄,一上来肯定会放手猛攻,企图一招结果你的性命,不会费神防守。因此只要你出招迅捷,攻敌不备,还是有机会一搏的。我现在就传你一招剑法,你练会之后保证可以制服你的师叔。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再用这招对付他们就不灵光了!”胡青鹏大喜拜谢。
名氏坦然接受了他的叩拜,道:“这招剑法是我门中不传之秘,你学会之后绝不许教给第二人!不到生死关头,也绝不可施展出来!希望你免除性命之忧后,记得从秘道回来,带上烤肉给我吃。”
胡青鹏当下指天立誓,满口答应。名氏也不拖延时间,立即将一招凌厉如电的剑招手把手地教给他。胡青鹏越学越是惊骇,这招剑法简直就是针对衡山剑法中的破绽而创的,几乎可以说天生是衡山剑法的克星!它的每一下后着变化,都足以令那些衡山剑法的杀招失去威力。这个名氏到底是谁?怎会对衡山剑法的破绽了如指掌,创出这种可怕的剑法?若是他的剑法流传到江湖上,衡山弟子还有活路吗?幸好这人被囚禁在此法脱身,假如他恢复了自由,率人攻上山来的话,衡山派肯定要灰飞烟灭!明知是不应该,胡青鹏还是有一点点理解掌门的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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