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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根据吴三桂所提供的情报,兴州境内的这场民乱之所以是迅速闹大,也与蓟镇总兵张肃有着极大关系。
在兴州民乱爆发之初,张肃竟是毫无反应,迟迟没有派兵镇压,所以这场民乱才会越闹越大。
若是张肃反应迅速一些,在民乱爆发之初就及时出手、掐灭星星之火,这场民乱根本就闹不出太大动静,也不会招致朝廷中枢的过多关注,更不会引发后续的一系列变故。
蓟镇守军固然是远远不如辽东边军与陕甘边军一般作战经验丰富,内部也没有辽东铁骑、关宁铁骑这样的当世强军,但在九大边镇之中,蓟镇的装备与兵源皆是最好,张肃本人也是一位勤于练兵的将领,镇压几千乱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开始,赵俊臣收到兴州民变的消息之后,并没有直接把“周党”认定为幕后主使,反而还一直暗中怀疑德庆皇帝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立场,也正是因为张肃的缘故。
张肃与周尚景二人结有旧怨,赵俊臣完全无法想象他们二人会携手合作针对自己。
但现在,赵俊臣已经明白过来了,张肃之所以是在兴州民乱之初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梁辅臣的缘故,所以才会坐视这场民变越闹越大,就是想要趁机为赵俊臣添堵添乱,帮着梁辅臣雪耻报仇。
简而言之,张肃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深远考虑,完全是出于一时冲动与一己私怨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赵俊臣自然是心中不屑。
作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肩负着守卫京畿、制衡边镇之重任,却全凭一时冲动与一己私怨做决定,张肃的这般表现完全是不合格的。
所以,在赵俊臣看来,张肃就算再是如何忠诚、再是如何果断、再是如何机警,也一定是不难对付。
相较于梁辅臣,张肃要差远了,也怪不得同样是东宫旧人出身,但梁辅臣现在已是内阁次辅、世袭侯爵、还兼任着三边总督之要职,而张肃就只能当一个蓟镇总兵了!
尤其是目前局势之下,张肃的忠诚、果断、机警等等优点,反而是对赵俊臣更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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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赵俊臣预想一般,听到自己的出声询问之后,张肃虽然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然他很清楚赵俊臣这个问题的真实意图,虽然他也不愿意助长赵俊臣的嚣张气焰……
但最终,张肃还是毫无犹豫的答道:“这种事情还用说?陛下的旨意是绝对正确的,不论是百姓不认同,还是百官不理解,皆一定要坚定奉旨做事!若是最终适得其反,那也是奉旨做事之人的能力不足,而不是陛下的旨意有错误!”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张肃对德庆皇帝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所以他这个时候甚至都不愿意顾左右而言他、设法回避问题,而是当场就给出了明确答案。
不过,张肃还是留下了一处余地,表示奉旨做事之人也会因为能力不足而闹出乱子,依然是不愿意帮助柳子岷完全撇清罪责。
不过,“能力不足”与“罪大恶极”之间,还是存在较大差别的。
事实上,赵俊臣也不认为自己仅凭几句诡辩就可以彻底扭转局势,他的这般表现就是为了展现强硬、镇住局势罢了。
但有了张肃的这般表态之后,就足以是让赵俊臣在兴州境内立于不败之地、进而是转守为攻了!
于是,赵俊臣当即是面现敬意,再次拱手道:“张总兵不愧是朝廷百官的第一忠臣!就是这个道理!这项农务改革新政,固然是出自于本阁的提议,但陛下当时也表达了支持态度,还颁布圣旨制订了相关政令,这件事情又岂能说是恶政、酷政?认为农务改革是恶政、是酷政的人,无疑是居心叵测,想要诋毁陛下的圣明!”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以吕文升为首的一众兴州官员皆是面色大变,而张肃则是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赵俊臣完全不给别人留下插话机会,继续说道:“陛下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农务改革一定要毫不动摇的继续推行下去!张总兵肩负着守护京畿之重任,自然是消息灵通、很清楚庙堂中枢的近期动态,自从兴州境内爆发民乱以来,就有大批官员纷纷表态,趁机抨击农务改革新政,意图一举推翻这项政策,但陛下至始至终也没有松口同意,反而是屡次表现出了维护之意……
张总兵,既然你是满朝百官之中的第一忠臣,至此关键时期,就绝对不能站错队伍,一定要认真揣摩陛下圣心、为陛下的雄心宏图保驾护航才对!若是无意间阻碍了陛下的大计,为陛下招惹了更多麻烦……正所谓忠臣论迹不论心,又岂能还算一位忠臣?”
实际上,德庆皇帝之所以是暗中阻挠宋启文推翻农务改革新政,不仅是为了趁机报复“周党”近期以来的阳奉阴违,也确实是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
赵俊臣离开京城之前,就曾是屡次向德庆皇帝强调,明朝的粮荒隐患已是愈发严重,还趁着德庆皇帝微服私访之际,带他走访了京城境内的各家粮行,所以德庆皇帝也很清楚,唯有推行农务改革才可以缓解明朝的粮荒困境,否则迟早都要闹出大乱子。
只要没有涉及内帑的支出,德庆皇帝在这种事情上还是相当靠谱的。
而张肃闻言之后,也不由是眉头越皱越紧。
对于张肃而言,趁机报复赵俊臣、为梁辅臣雪耻,固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若是这件事情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圣意、阻碍了德庆皇帝的大计,那就绝对是舍本逐末了。
赵俊臣则是再接再厉,又说道:“至于兴州民乱之事,柳子岷究竟有没有责任、又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本阁认为,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之后才可以做出论断!
毕竟,自从兴州民乱爆发之后,距今已有近两个月时间之久,但陛下他至始至终也没有传旨降罪于柳子岷,显然也认为这件事情还有许多疑点需要深入调查!张总兵你认为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里,张肃终于是彻底改变了立场。
虽然他依然敌视赵俊臣,但至少在兴州民乱这件事情上,他已经不会再次故意针对赵俊臣了。
于是,张肃缓缓点头道:“所言有理!如果陛下认为兴州民变之事尚还不能盖棺定论,我等臣子就应该为陛下进一步查明真相,一直查到陛下满意为止,然后再交由陛下圣断!这件事情,就由本将亲自负责!”
然后,张肃认真观察了赵俊臣一眼,补充道:“在此期间,若是赵阁臣不急着返回京城,也可以与兴州知州吕文升一同协助本将调查!”
说话间,张肃在“协助”二字上面加重了语气。
赵俊臣已经达成目的,自然是不会纠缠这些细节,含笑点头道:“本阁虽然也急切想要返回京城、协助陛下稳定朝野局势,但兴州民乱之事同样是至关紧要,所以本阁会在兴州境内多留几天,协助张总兵查明真相!”
听到赵俊臣与张肃之间的这场对话,再看到张肃的立场变化,一众兴州官员皆是面色再变。
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法扭转局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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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张肃以及一众文武官员,就把赵俊臣迎进了兴州府城。
相较于兴州府城之外的各种狼藉景象,兴州府城之内依然是秩序井然、民心安定,显然是没有受到这场民乱的太大冲击。
而就在赵俊臣进城之后暗暗观察之际,张肃则是迅速告辞离开了,显然是想要尽快联系德庆皇帝、打探德庆皇帝的心意。
而以吕文升为首的一众兴州官员,则是假惺惺的摆下了宴席,想要为赵俊臣接风洗尘。
赵俊臣没时间与他们虚以委蛇,就直言拒绝了这场宴席,也拒绝了兴州官府为自己安排的府邸,选择暂住于柳子岷的府中。
而吕文升等人看到赵俊臣拒绝赴宴之后,也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同样是时间紧迫,不愿与赵俊臣虚以委蛇,急着想要联系各地缙绅、一同商议张肃转变立场之后的对策,也想要尽快把相关消息通报于吏部尚书宋启文。
就这样,在柳子岷的带路之下,赵俊臣很快就抵达了柳子岷的府邸。
柳子岷的这处府邸,看起来颇是奢华气派,倒也配得上赵俊臣的身份,很显然柳子岷在担任兴州同知期间捞了不少好处。
而赵俊臣进入柳府之后,就立刻派出禁军护卫,接管了柳府之内的一切安全事宜,还驱赶了所有闲杂人等。
在赵俊臣看来,以柳子岷的能力与心智,他的府内必然是被人安排了眼线,需要格外谨慎。
等到禁军护卫完全控制了柳府局面之后,赵俊臣终于是迈步进入了柳府正堂,想要与众位心腹商议后续对策。
坐在柳府正堂的主位之上,赵俊臣的表情面色依然是极为凝重。
虽然赵俊臣已经顺利化解了蓟镇总兵张肃的敌意与针对,还争取到了张肃一定程度的支持,但赵俊臣依然不认为自己可以随意操控兴州局势。
拥有了张肃的支持,也只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但“不败”与“完胜”之间,显然还存在着一定距离。
赵俊臣固然是一位权高位重的阁臣,张肃也是手握蓟镇兵权,但赵俊臣与张肃二人加在一起,也只是代表着皇权与中枢权力罢了!
古语有云,“皇权不下县,县下惟缙绅,缙绅皆自治”!
根据赵俊臣的推测,兴州境内的后续局势变化,很快就会演变为皇权与缙绅之权的冲突!同时还会伴有中枢权力与地方权力的冲突!
自古以来,这种冲突屡见不鲜,但皇权与中枢权力也不是次次占据优势、讨到好处!
更何况,赵俊臣并不愿意在兴州境内拖延太久时间,也不愿意让兴州境内的乱局进一步扩大。
而若是想要迅速、平稳的解决兴州之事,为这场民变盖棺定论,就需要赵俊臣展现出极高的政治智慧与政治手腕才行!
所以,当赵俊臣坐在柳府正堂主位之后,当即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与此同时,赵俊臣手下的两位心腹幕僚李传文与牛辅德,皆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之辈,也皆是了解这种事情的棘手之处,同样是表情严肃、沉默不语,认真思索对策。
许庆彦近期以来成长迅速,又提前好几天赶到了兴州境内,更是清楚兴州境内的复杂局势,也是默不作声,耐心等待赵俊臣表态。
众人之中,唯有柳子岷一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从赵俊臣决定暂住柳府之后,柳子岷就一直是兴奋无比,认为赵俊臣的这般决定就是对自己的偏爱、想要公开为自己撑腰!
所以,柳子岷在兴奋之下,也就完全没有察觉气氛凝重,只是大呼小叫的吩咐仆从为赵俊臣等人准备房间与茶水,随后就屁颠屁颠跑到了赵俊臣面前。
“阁臣您当真是手段高绝、不同凡响!嘿嘿,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张肃拉拢到了咱们这一边!有了张肃的兵权,再加上您的朝野权势,咱们很快就可以控制兴州局势了,然后就可以盖棺定论、扭转朝野舆情,把一切罪责皆是推到兴州知州吕文升的身上!
到时候,学生受您庇护,自然是高枕无忧,而您的农务改革新政,也不会再有人胆敢质疑!嘿嘿!一群不开眼的东西,与阁臣作对又岂能讨到好处……”
听到柳子岷的滔滔不绝,赵俊臣只觉得吵闹,不由是皱起了眉头。
但柳子岷犹不自知,依然聒噪道:“阁臣您的那一番话,实在是说到学生心坎里去了!学生就是一位纯臣,不仅是朝廷的纯臣、陛下的纯臣,也是您的纯臣啊……”
听到这里,赵俊臣终于是彻底听不下去了。
此时的柳府正堂之际,已经再无外人,赵俊臣也不必继续掩饰自己的心中恼恨。
所以,不待柳子岷把话说完,赵俊臣就直接站起身来,抬脚狠狠踹到了柳子岷的身上。
这一脚力量极重,直接就把柳子岷踹到地上,滑出了一丈多的距离。
震惊与惶恐之下,柳子岷完全忽视了身体疼痛,只是惊恐万分的看着赵俊臣。
赵俊臣犹不解恨,快步追到柳子岷的身前,再次狠狠踹了几脚,怒声训斥道:“我的纯臣?我的纯臣?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本阁是臣子不是君王,哪来的纯臣?你还嫌你给本阁招惹的麻烦不够大?
本阁是要庇护你,但你还真以为本阁已经原谅了你?像你这种蠢货,本阁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对!本阁是说过,要你全力推行农务改革新政,但本阁给了你三年时间,没让你一年就办成此事!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场麻烦究竟有多大?本阁又需要付出多大心血才能摆平这场麻烦?”
就这样又踢又骂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稍稍平息了心中怒意,转身返回了座位,把柳子岷留在原地不断疼痛抽搐着。
但这一次,柳子岷终于学乖了,再也不敢出声。
随后,赵俊臣扭头看向了许庆彦。
许庆彦的伤势与病情,显然还没有痊愈,依然是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赵俊臣轻叹一声,问道:“庆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看到你的用心表现,我也是无比欣慰!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否还能坚持?”
自从喉部声带受损之后,许庆彦一直是声音嘶哑、惜字如金,简练答道:“身体无碍,可以坚持!”
赵俊臣稍稍安心,点头道:“我也不想一直累着你,但咱们必须尽快掌控兴州局势,所以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待返回京城之后,我再安排温神医亲自出手为你疗养……而现在,你先讲一下自己这些天所收集的兴州境内情报。”
赵俊臣所制定的各种对策,皆是依据于吴三桂所提供的情报消息,但赵俊臣并不会完全相信吴三桂的情报,所以还要与许庆彦所收集的情报消息进行对比、相互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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