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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好歹的老阉货!”
见到赵俊臣之后,彭纪先是愤愤的辱骂了姚让一句。
很显然,他与姚让之间的沟通并不顺利。
赵俊臣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他一直觉得姚让这个老太监不简单。
很明显的一个道理,姚让的年纪已是五十有余,在赵俊臣所见过的实权太监之中,唯有内书房掌事太监刘清的年纪要比姚让更大一些,也唯有德庆皇帝的长随太监张德与他年纪差不多。
内廷之中,一向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不折手段的卑劣小人数不胜数,再加上德庆皇帝时不时的清洗整顿,寻常太监根本就活不到大岁数,但姚让却是可以顺利活在现在这般年纪,这般情况就足以是说明许多东西了。
就算他原本只是一根腐木,活到现在也一定是长出了毒蘑菇。
于是,赵俊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详细讲讲。”
彭纪骂骂咧咧道:“卑职见到姚让之后,最开始并不愿意透漏赵阁臣您的存在,就暗示自己会从军库之中挪用一批物资,希望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这个老阉货一直都在装傻,假装自己完全听不懂,就算是卑职向他许诺了好处,他也完全不愿意回应任何承诺!
无奈之下,卑职只好搬出赵阁臣,表示这件事情乃是赵阁臣您想要把锦州大营军库之中的那些无用之物收归国库、填补户部亏空,结果那个老阉货竟是说……“
赵俊臣眉头一挑,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完全相信赵阁臣您的秉公之心!所以也愿意亲自出力协助、为赵阁臣效犬马之劳!”
说到这里,彭纪眉头紧锁、面色阴鸷。
姚让的这句话看似是好话,但内中深意却是有些不妙。
姚让说他相信赵俊臣的秉公之心,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也要秉公办事,会把锦州大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皆是如实禀报于德庆皇帝;
姚让又说他愿意亲自出力协助、为赵阁臣效犬马之劳,言下之意则是他想要亲自参与这件事情的具体过程,顺便是近距离监视赵俊臣的一举一动。
所以,也难怪彭纪会是这般羞恼了。
若是让姚让近距离监视赵俊臣与彭纪的一举一动,还把一切事情皆是如实禀报德庆皇帝,那彭纪就很难把赵俊臣所许诺的三万斤黄金收进私囊了。
以德庆皇帝的性子,一旦是听说区区一名守备官竟是私下里截走了理应是收归国库的三万斤黄金,那彭纪的往后余生就别想着安稳度日了。
相较于彭纪的羞恼不已,赵俊臣则是依然冷静。
他安排彭纪与姚让进行接触,原本就只是想要趁机试探姚让的立场与秉性。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道:“既然如此,本阁就亲自出面与他接触一下好了!彭守备,你再代本阁传话,邀请姚太监来见本阁。”
彭纪则是摇了摇头:“卑职没必要替您传话,姚太监他还说,他很快就会亲自前来拜见赵阁臣。”
赵俊臣微微一笑,道:“倒是省事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叩响,房外传来了令狐光的禀报声:“启禀赵阁臣,有一位辽东镇百户武官急着想见彭守备,似乎是有重要事情禀报。”
受到赵俊臣的点头许可之后,彭纪转头回应道:“令狐总兵,请你把那位百户武官带进房间之中说话。”
听到令狐光答应之后脚步声逐渐远去,彭纪稍稍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向赵俊臣建议道:“赵阁臣,卑职这里有一句话,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讲,那就是……您让令狐光一直跟着自己,还允许他鞍前马后的跑腿做事,恐怕是有些隐患!令狐光这个人……在卑职看来绝不可信啊!”
赵俊臣又是轻轻一笑,道:“没关系,不必担心,本阁自有安排。”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就见到一名锦州百户匆匆进入房间,也顾不上向赵俊臣行礼,就急声向彭纪禀报道:“彭守备,您刚刚去见了监军太监姚让之后,姚让就派出了快马信使,想要离开锦州大营前往京城方向,但已经被兄弟们寻理由拦住了,就是不知道还能继续阻拦多久,您看究竟要如何处置这个快马信使?是否要让他顺利离开大营?”
彭纪表情一变,再次大声骂道:“这个老阉货,果然是想要向京城中枢通报消息!好心拉他入伙、分他好处,结果一片好心全都喂进狗嘴里了!”
骂完之后,彭纪再次看向赵俊臣,表情间满是狠毒之色,轻声试探道:“赵阁臣,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然后,彭纪抬手做出一个割脖子的动作,显然是想要杀人灭口。
赵俊臣则是摇头道:“姚让并不知道详细情况,更不知道咱们究竟要搬走多少东西,他就算是想要通报中枢,也只是一些粗略消息罢了,没必要过度紧张,就让那个信使离开大营传信去吧……至于这位姚太监究竟要如何处理,还是要等本阁亲自与他接触之后再说。”
说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心中一动,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如何处理姚让,但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接下来处理彭纪的具体手段。
*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监军太监姚让就亲自拜见了赵俊臣。
这个时候,已是临近午时,所以赵俊臣就特意让人安排了一桌简便酒席招待姚让,两人边吃边谈,由辽东巡抚王世臻、辽东按察使黄珂、以及锦州守备彭纪三人坐陪一旁。
见到赵俊臣所摆下的酒席之后,姚让天生愁苦的面容之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又带着一丝局促,连连摆手道:“赵阁臣您客气了,您是一位贵人,咱家则是身份卑贱的奴婢,哪里有资格受您这般招待!担不得、担不得……”
赵俊臣笑道:“你是监军太监,锦州大营的许多事情,本阁皆是需要你的协助,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也能趁机拉近关系,今后合作之际也就更为默契。”
说完,赵俊臣已是率先入席而坐。
姚让稍稍犹豫之后,终于是态度拘禁的坐于赵俊臣的身边,但依然是半边屁股挨着凳子边缘虚坐,似乎是随时准备着起身伺候赵俊臣。
赵俊臣刚刚端起酒杯,姚让就猛地弹起身来,端起酒壶为赵俊臣小心翼翼的斟了一杯酒。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不由一愣。
他原本还觉得,姚让刚才自轻自贱的说法只是客套罢了,但如今再看姚让的表现,却发现这个老太监还真就把自己视为是一个卑贱奴仆,临场反应完全不似作假。
稍稍思索后,赵俊臣缓缓道:“说来惭愧,本阁与内廷各衙门也是经常接触,但对于姚内臣竟是毫无了解,只知道姚内臣现在是辽东镇的监军太监,却不清楚姚内臣的过往经历,所以就算是想要与姚内臣拉近关系,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显然是想要打探姚让的背景来历。
姚让稍稍犹豫之后,道:“说起来,咱家与赵阁臣之间,也确实有些缘分。”
“哦?缘在何处?”赵俊臣一边仔细观察姚让的表情变化,一边追问道。
姚让的表情颇为复杂,道:“咱家从前是……东宫出身,自从太子殿下出生开始,就是由咱家负责伺候,前后长达二十年之久!听说赵阁臣与太子殿下目前已是化敌为友,所以这件事情也算是您与咱家之间的缘分了。”
赵俊臣顿时是目光一闪。
这个姚让,从前竟然是太子朱和堉的近侍太监!
考虑到姚太监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年龄差距,太子朱和堉完全可以说就是被眼前这位姚太监一手带大的!
赵俊臣再次追问道:“哦?姚内臣为何没有留在东宫之中继续伺候太子殿下,反而是沦落成为辽东镇的监军太监?”
在辽东镇担任监军太监不仅是一项苦差事,也是一项危险差事,事实上别说是辽东镇的监军太监了,就算是江南繁华地区的镇守太监,论风光与前途也远远不及太子朱和堉身边的近侍太监。
要知道,一旦是太子朱和堉顺利登基,他身边的近侍太监就算是无法继续陪伴圣驾,也有很大机会执掌司礼监,可谓是前途无量,而姚让现在则只是辽东镇的监军太监,自然是“沦落”了。
姚让的表情愈发复杂,满是苦涩之意,苦笑摇头道:“赵阁臣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对于内廷宦官的看法,一向最是厌恶宦官干政!有一次,咱家忍不住提醒了太子殿下一句,劝他一定要留意身边小人,结果就惹恼了太子殿下,很快就把咱家打发回内廷了!咱家在内廷之中混了几年日子,也一直不受待见,就又被安排了辽东镇监军太监的差事。”
听到这里,赵俊臣顿时是心中恍然。
怪不得自己从前一直都没有听说过这位姚太监,原来他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失势了。
而且,很显然有幕后之人刻意掩盖了这位姚太监的过往经历,以防是这位姚太监受到太多关注。
随后,赵俊臣就不由是再次陷入深思。
太子朱和堉的身边小人……
以太子朱和堉的性情,他就算再是如何厌恶宦官干政,但也一定会顾念旧情,绝不会轻易赶走一手把自己带大的姚太监。
很显然,姚太监所提醒的那位“身边小人”,一定是身份非同小可,对于朱和堉而言也是意义非凡,所以朱和堉听到姚太监的规劝之后,才会出现这般激烈的反应。
而这个“身边小人”,除了七皇子朱和坚之外,还能有谁?
也许是姚让隐隐间已经察觉到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与狠毒,于是就提醒朱和堉一定不要轻易相信朱和坚,但朱和堉当时还是一个天真固执之辈,见到姚让竟然想要离间自己与朱和坚的兄弟之情,自然是勃然大怒,所以就直接赶走了姚让。
但姚让毕竟是把朱和堉一手带大的东宫老人,朱和堉就算是赶走了他,也一定会留意他的后续情况,所以朱和坚就算再是如何恼怒于姚让的“离间”,也不敢随意害死姚让,于是就先晾了姚让几年时间,等到朱和堉逐渐不再关注姚让的近况之后,就暗中运作把姚让派到辽东镇担任监军太监。
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借着辽东镇之手害死姚让,就算是无法害死姚让,也一定能让姚太监远离京城中枢与朱和堉,防止姚让再次坏事!
根据辽东镇所打探的消息,姚让当初得知自己被任命为辽东镇的监军太监之后,当即是表情惨白、惊慌失措,然后就是持续多日的寝食难安,甚至还曾是偷偷哭过几场,这般表现未必是因为姚让畏惧辽东镇的手段,也可能是姚让担心自己远离京城之后,就再也无法保护朱和堉了。
思及此处,赵俊臣暗暗想道:“姚让这个老太监,虽然早就猜到他是内廷之中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却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当真是意外收获!看样子,我这次前来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事宜,不仅是绝对不亏,而且还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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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的心中闪过了诸多算计,但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继续在酒席上招待姚让,似乎是刻意想要拉近双方关系,但也没有趁机与姚让谈论任何正事。
但等到这场酒席结束之后,赵俊臣则是突然间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姚让一人私下谈话。
“姚内臣,你认为……七皇子这个人如何?”
随后,赵俊臣也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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