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书生抱着胳膊,蹲坐在门前台阶上,张着嘴看着天空白云,自顾自的傻乐。
嘴角,流出了一丝口水。
我和小玉,呆呆的看着书生许久。
师父当年喝了半碗孟婆汤,能否苏醒,全看天意。
我看师父如今这样子,非但没有苏醒,反而是神智散乱。
似乎是受了很大刺激,疯了一般。
我叹了口气,拉着小玉迈步上前。
“别,别过来。”书生见我靠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满是恐慌。
两手紧紧的抓着地,身子往后缩去。
我愣在原地。
“求你们了,别,别打我。”
“我,我不读书了,我不要功名了。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
声音落魄。
师父缩在门和墙的角落,双手颤抖的在胸前摆来摆去,无神的瞪着两眼。
样子疯癫。
我一阵心酸。
我呆呆的看着师父,不自觉间泪流满面。
我想起,那个舞着禅杖,大战神佛的师父。
那个,昂然立于天地间的师父。
我能感受到,书生身上有着一丝气息,那的确是师父。
可是师父……
许久,我叹了口气,拉着小玉缓缓走了过去。
书生停下言语,满是恐惧的看着我俩。
我弯腰跪了下去。
“师父,徒儿回来了。”
书生呆在那里。
片刻后,书生才讷讷张嘴。
“我不是你师父……咦,奇怪,你头上的金箍是紫色的。”
我心里一动,不自禁摸了摸头。
我的金箍,早就碎了。
“什么金箍?”我挠着头问道。
书生咧嘴傻笑,指了下小玉,又指了指街道那头正在聊天的几个百姓。
“我看这所有人,头上都有金箍,却都是金色的。”
“唯独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金箍,是紫色的。”
师父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几人的笑骂声。
“这疯书生又在发疯了,你不用管他,他是个疯子。”
我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我说师父,你真看见了金箍?
书生点点头。
叹了口气,书生摸着墙缓缓站起,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
“进屋来吧。”
书生打开了门,踏步走去。
我和小玉赶紧跟上。
院子里很是朴素,木桌,木凳,还有几个扁担。
很是有农家气息。唯一有些扎眼的,是院子角落,一柄磨得闪亮的匕首。
闪着寒光。
“那是我爹,卖烧饼用的。”书生一指地上的扁担,叹了口气。
我点点头。
站在院子中间,书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直直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叫我师父。”
我一把拉下罩在身上的黑袍。
一只猴子,站在院子中,身上的猴毛被正午的阳光照的金黄。
我见书生一脸恐惧的跌倒在地,一只手指遥遥指着我。
“你是妖怪!”
我点点头。
“求你,你别杀我……”书生脸上惊恐万分。
我挠挠头,叹了口气,我说师父,你先冷静下。
说完,我从地上一把扶起书生,寻了个木凳坐了上去。
小玉也是贴心的从屋子里端出一碗水,给书生喝了下去。
“妖怪,你,你真不杀我?”
书生眼中依旧惊恐。
我鼻子有些发酸,正要说话。
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砸门的咣咣之声。
我有些好奇的看看大门,正想问问师父门外这是怎么了,却见师父一脸恐惧的抱着胳膊发抖。
门外,传来几道笑声。
“来,来,来。江流儿,今天时辰到了,赶紧出来让我们打一顿,好回县衙交差。”
我心里一动,明白过来。
那县令,竟是每天还派人过来打这书生一顿。
我心里一寒,嘴角却荡起一丝冷笑。
我说师父,你先喝水,我出去帮师父摆平。
书生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叹了口气,终究是没说出口。
门外的砸门声更急,不时有骂声传来。
我穿上黑袍,捏着手走了出去。
一把推开门,几个穿着制服,手拿棍棒的壮汉,大眼瞪小雅的看着我。
“你是何人?”
一个壮汉有些惊讶的问道。
“你孙爷爷。”
我笑着伸出一只手……
………………
片刻后,门外传出几声惨叫,我拍拍手重新走了进来。
“照师父你当年的性子,他们是必死无疑。徒弟我不像师父你那么凶,只是打昏罢了。”
我看着呆在原地的书生,呵呵笑笑。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带着恐惧,却又带着感激的眼神。
我想,当年我便是这样看着师父。
书生直直看着我。
许久,书生自己低声喃喃了一句:“凶猴子。”
我心说师父你才是凶和尚,我这跟你比算的了啥。
书生说完,却又朝我问了几句。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师父?”
“我俩从未见过,我也不认识你……可是,我却莫名感觉和你很熟悉。”
他眼中却也出现一丝迷茫。
我叹了口气,在他面前盘膝坐了下来。
“师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只蠢猴子,窝窝囊囊,巴结神仙,上天做官,一心成佛。”
“后来,他被当做替罪羊,关在了五指山下五百年,直到,一个凶和尚找到他,说要去西游……”
我自顾自的,一直讲到了日落。
讲到了,一只猴子找到一个疯疯傻傻的书生。
夕阳下,那书生呆呆的看着猴子。
许久,书生伸出手来,摸了摸猴子的脑袋上的猴毛。
一脸温暖的笑容。
师父伸手揉了揉我的猴毛,我心里一暖。
“你的故事很好,可是,我记不起来。”
师父揉着我的脑袋,呵呵笑笑。
我说没事儿,我准备带你走。
“等以后,总会有机会记起来的。”
我声音坚决。
师父叹了口气。
“我……只是个书生。”
“别人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只想考个功名,来整治那个杀我父亲的县令。”
“猴子,你说的那种生活,离我太远,我只想考取功名……我父亲,也希望我……”
声音颤抖。
说到最后,师父却说不下去了。
我见他颤抖着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抹了抹眼泪。
师父坐在那里,身上没来由生出一种无助的感觉。
我心说师父你要是恢复了记忆,怕是早就拆了那县令,哪儿还用考功名。
可是看着师父,我眼睛却有些干涩。
我想起,那个一心向佛的猴子,还有那个总是歪理的凶和尚。
那个猴子,跟眼前这个只想功名的书生好像。
我叹了口气。
“小玉,咱们走吧。”
我转身就走,小玉应了一声,跟了上来。
就在即将跨出门的那一瞬间,我脚步停顿了一下,扬了扬手,无奈的拍在自己脑袋上。
“师父,我会在这城中一直呆到明天中午,如果你想要跟我走……明天中午之前去客栈找我便可。”
“我,真的想,再和师父一起。”
我说着,踏出了门外。
夕阳下,一个书生,呆呆坐在院子里,傻傻的看着门口那个穿着黑袍的身影。
满天红霞,将那身影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书生抹了抹眼角,似是风沙进了眼中。
日落余晖,院子角落,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柄匕首,磨得锃亮,在血色夕阳下闪着寒光。
就连那寒光,也如夕阳一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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