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啪!”
李秀才家中,不停传出这样的声音。
徐长水坐在一旁,和马夫宋三面面相觑,不知这李秀才闹的是哪一出。
前些日子,徐家家人意外发现了徐文山抄录诗词的手稿,便偷偷带出来复制。徐家人以为这些都是徐文山写给李秀才家女儿的情诗,便把抄本带过来,请李秀才品题。
结果李秀才拿起书一看,便挪不开目光了,读一首诗,便叫一声好,“啪”地拍一记桌,喝一口茶,叫他,他却只回道“我看完这首再说”,结果一首一首地看下来,如此已经过去多半个时辰了。
“好!”
李秀才终于读完了最后一首诗,伸手去拿茶壶,却发现茶壶已经见底,于是舔了舔唇,依依不舍地放下卷来,对徐长水说:“前两年我便道,徐家公子才高八斗,今日一看,才知我当年可是全然的错了!他哪是才高八斗!”
徐长水张开嘴,不知怎么回答。李秀才一拍桌子:“他是才高九斗半!余人共分那剩下的半斗!”
徐长水擦了擦汗道:“过奖了……这是在夸犬子吧?”
李秀才拿着书摇头晃脑,还沉浸在回味中,顾徐长水道:“徐员外,这卷诗集价值几何?可否卖给我?”
徐长水连忙道:“李先生客气了,这书送给你都行。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徐员外请讲。”
徐长水跟李秀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谈了后,李秀才大喜,连忙到女儿闺房探看。
他到女儿闺房时,李姑娘正在伏案写字。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李姑娘不再是2年前那个身形瘦削、皮肤苍白的女孩子了,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半挡住脸庞,脖颈间变得越来越柔软,身材也丰润了许多。
看见父亲进门来,李姑娘抬头道:“爹爹。”
李秀才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只是把方才的诗集递给她道:“清儿,这是爹爹新找来的一卷诗集,觉得不错,你看看吧。”
李姑娘的名字叫李清。李清接过诗集,翻阅起来,才看了一首,就道:“还不错。”
诗集的第一首诗,意义非凡,今人编诗集,大多会择较亮眼而平稳的诗放在第一首,一般来说看了第一首,便能知道这本诗集的最高水平了。
不过马上李清又看了第二首,眼前一亮,这第二首竟是比第一首还要出彩。再翻之下,一首竟还比一首出色。
虽然鹿鹤沟交通不便,但李秀才每年都会请人去县府搜刮新刊的诗集,家中诗集摆满整个书架。李清从小读诗,对诗集也很熟悉了,但她从没读过如此特殊的诗集。
如果说其他诗集是一块草地,其中偶有惊艳的花朵,那么现在她手中这本诗集,就像是一个花园,花匠挖空心思,从世界各地搜罗了数不胜数的名花,一起放在这花园里,每朵花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朵都是奇葩,每一朵都斗色争妍、不分轩轾。
往常李清遇到喜欢的诗集,都会反复研读,有些第一遍读时略过的诗,再读之下细细咂摸,也能觉出好处,但这样的诗集读起来总是感觉欠缺了些味道,有些诗未必喜欢,却因之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免不了生爱屋及乌之情。
但这卷诗集不同,这卷诗集里根本每首诗都是精品,不需要李清爱屋及乌,这诗集里的每首诗都让人不得不死心塌地地喜欢。
能写出这样的诗集,只说明了两件事:要么作者只想把自己最好的诗放在诗集上,要么作者写出的每首诗,都是好诗。
李清现在涌现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她恨。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看这诗集,她也恨作者为何要编这诗集。
明明只要用其中几首就好了,明明只择其中的几首,再随便编一些普通的诗进去,就可以编成一套良作了,为何这人非要把每首诗都写得这么好?我今天看到了这样的诗集,以后还怎么看别人的诗集?如果以后你再写不出这么精美的诗集,我这辈子岂不是再也看不了诗集了?
徐文山抄录诗词时,只会挑自己记得的抄,他能够记得,那就说明那首诗是传唱已久,经受住了时间考验的诗歌,自然都是好诗。
李清翻完这本诗集,表情阴晴不定。李秀才含笑道:“怎么样?”
李清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现在脑中思绪太多,说出这个字,已经是她的极限。
“你想不想去拜访一下这篇诗集的作者?”李秀才问道。
“能拜访到作者吗!?”李清激动起来,“他离这里不远?”
李秀才点点头:“很近。”
李清把诗集搂在怀里:“想不到,这诗人居然是我们这里的人,真是太巧了。”
鹿鹤沟这地方地处偏远,以往李清所读诗集的诗人都远在千里之外,现在居然有一个这么好的诗人近在眼前,她自然是要去看的。
“看!一定要去看他!”
李秀才拍掌道:“太好了,实话告诉你吧,这诗集的作者,就是徐家的公子徐文山。”
李清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李清还记得2年前,她如何第一次向一个男子倾吐心迹,又如何惨遭拒绝。
从那天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的她不问世事,只管埋头读书。在她的世界里,除了书和父亲以外,其他的东西都令人乏味,别无佳处。但是自从被徐文山以“相貌不漂亮”为由拒绝之后,她就变得更加在意外表起来。以前家中没有铜镜,她央父亲去找村里的匠人打了一面。以前家中是绝无胭脂水粉这类东西,现在却每天都薄施彩黛。
虽然那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想见徐文山,但她真的不想见吗?
如果不见,自己此生就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不再问世事,又何必赌气打扮?
自己打扮,又是打扮给谁看呢?
自己赌气,又是跟谁赌气呢?
少女虽然喜欢思考,但她从未细想过自己的心情。
“不见。坚决不见。”少女说。
“可是,”李秀才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的这些诗都是写给你的啊。”
“诶?”
……
马车停在了徐府门口,在李秀才的搀扶下,李清下了车。
看着徐家的门楣,李清叹道:“这就是所谓的‘高门大户’吧。”
李秀才问:“羡慕么?”
“羡慕他人有何益?他富归他富,我还羡慕自家有才气呢。”
“可是,”李秀才说,“徐家公子也很有才华啊。”
“……”李清无话可说。
徐家的几个媳妇早迎出来,一番嘘寒问暖,拉着李清的手,评头论足,一时让她有些接受不了,不过很快李秀才便道:“还是让小的和小的一起玩,我们大人去堂屋等吧。”
姨娘们一叠声道“好好好”,就半推半拉地把李清带到了徐文山的书房前。
李清站在门前,思绪万千,忽而想起自己出门没补妆,又想到这次前来还没在心中打好腹稿,不知如何开口……总之现在自己脑子一团乱麻,真不该稀里糊涂地跟着父亲上车!
李清转身道:“回去了,不进去了。”
众人大惊,连忙问为什么要回去,哪里惹她生气了。直让李清一阵气闷。自己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只知读书的榆木脑瓜,不懂小女儿家的心。虽然父亲很好,但自己有时总缺一个能谈心的人。
现在更是这样,周围的人都不懂自己的心,李清只觉得很委屈,眼睛眨了眨,眼泪就出来了。
这下周围的人就更急了,问她也不说,也不肯去见徐文山,净磨磨蹭蹭的——徐长水此时已经在心中完成了定亲、结婚的飞跃,已经做好抱孙子的准备了——女孩此时却又出问题了,真急死个人也。
……
却说徐文山此时正在书房挥汗如雨——他每天坚持一定量的锻炼,此时上身精赤,正在做俯卧撑,忽听得门外吵吵嚷嚷,以为是下人在门外打了起来,站起来推开门叫道:“都吵什么吵?有功夫给我炒个葱花蛋去!”
可是马上他就傻眼了,因为门外不是小厮,而是自己全家所有姨娘,还加上一个不太认识的姑娘。
而他是光着身子出来的。
“诶?这是要干嘛?”
“啊!”李清捂着眼睛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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