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稿子和照片可以送走了,但自己怎么出去呢?昱霖坐在窗边,密切注意着弄堂口那两人。
客堂间的门打开了,杜太太走到天井里,在水龙头下洗菜,婷婷也从房间里出来,她到天井里去洗碗碟。
“杜太太,侬迭个河虾老新鲜呃么,啥地方买呃?”婷婷见杜太太脸盆里的河虾一只只还活蹦乱跳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就在后头马路上。乡下人自己捉呃。”杜太太一边洗,一边回应:“正好今朝碰巧碰着了,外噶蛮便宜呃。”
“后头马路啊,格要是兜一圈拿回来,还勿全部死忒了。哪能还活蹦乱跳呃?”婷婷知道从后面马路绕道从弄堂口进来,需要二十多分钟,再新鲜的虾都死翘翘了。
“要是朝前头走么,格点虾老早就死忒了,我是从李家姆妈屋里厢穿过来呃。”杜太太得意地告诉婷婷这些河虾之所以能活蹦乱跳的秘密。
“哦,怪不得,我听讲李家姆妈老凶呃,不让人家从伊屋里厢穿到后头马路上去,侬倒是面子大,伊肯让侬穿过来。”婷婷觉得杜太太路道蛮粗的,居然能搞定吉祥里的母夜叉。
“麻将搭子么,格点面子总还有呃啰。李家姆妈麻将念头老粗呃,最好天天陪伊搓麻将,刚刚经过伊屋里厢呃晨光,伊就跟我约好了,叫我快点吃中饭,还叫我去寻两个搭子,哎,婷婷,侬有事体伐啦?要是没事体呃闲话,跟我一道去李家姆妈屋里搓麻将好勒。”
“好呃呀,反正我没事体。”婷婷欣然应约。
“个么,还缺一个。我要么等歇去叫楼上呃欧阳太太。好了,我汰好了,龙头侬用好勒。”杜太太想起了淑娴,反正欧阳家挺有钱的,搓麻将输点钱也不会太在乎的。
杜太太把鱼虾拿进客堂间,婷婷便在水龙头下洗碗碟。
杜太太的话让陆昱霖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多久,昱霖就听见杜太太上楼来了。
听见敲门声之后,昱霖便走过去开门。
“是杜太太啊。”昱霖微笑着跟杜太太打了声招呼。
“哦,是欧阳先生啊,欧阳太太在屋里厢伐?”杜太太朝屋里望去,但没见到淑娴的身影。
“她出去了。”
“是伐?嘎勿巧。”杜太太有些失望。
“什么事啊?”昱霖见杜太太神情有些失望,便主动询问。
“哦,没啥事体,阿拉正好三缺一,想叫欧阳太太一道去搓麻将。“杜太太刚想转身离开,转念一想,又转过身来:”哎,欧阳先生,侬会搓麻将伐?”
“会一点,不过我不太懂上海麻将。”昱霖谦虚地笑了笑。
“老便当呃,一学就会,要是欧阳先生今朝有空呃闲话……”
杜太太见欧阳太太不在家,不如把欧阳先生叫上,反正只要凑足了四个人就行,欧阳先生不太精通上海麻将,正好可以痛宰。
“我今天正好有空。”昱霖连忙接口。
“格太好了,个么,讲定了,中晌十二点钟,我来请侬还有楼下呃婷婷一道去李家姆妈屋里厢搓麻将。”
“看来我要多带点钱,不然不够输的。”昱霖自嘲了一下。
“欧阳先生讲笑了,阿拉小来来,小来来。好了,我先下去烧中饭。”杜太太心满意足地笑着下楼去了。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杜太太和婷婷已经站在天井里,杜太太仰着头对楼上招呼。
“欧阳先生,侬好了伐,就等侬一噶头了。”
“来了,来了。”昱霖在楼上探出头来,回应了一下。
昱霖匆忙下楼:“不好意思,让两位美女久等了。”
杜太太捂着嘴,莞尔一笑:“欧阳先生呃嘴巴哪能嘎甜啦,怪不得把欧阳太太嘎来三呃女人都花牢了。”
“见笑,见笑。”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好了,阿拉快点过去伐,李家姆妈是急性子。”杜太太催促着。
杜太太带路,昱霖和婷婷在后面跟着。婷婷瞅了瞅身旁的昱霖,虽然曾经匆匆见过几次,但两人并无交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婷婷忽然想起早上何三对自己说的话,要她找一位三十岁上下,一米八左右,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男人。而眼前的这位欧阳先生正符合所有这些条件。
李家姆妈的房子就在弄堂尽头处,因为两边两幢房子都是他们家的,所以索性沿着前门添了一堵墙,在墙上开了扇圆拱门,这样,就把弄堂的出口给堵住了,曾经有住户向有关部门反映此事,但李家财大气粗,把上上下下都摆平了,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变为了既成事实。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跟李家关系好的住户外,别人一律不准从李家经过,到达后面的马路上去。李家也就成了吉祥里的一霸。
杜太太敲了敲李家姆妈的大拱门,一个女佣跑了出来。
“杜太太,侬来啦,太太正等那几个了。”
杜太太点点头,领着昱霖和婷婷往里走。
“李家姆妈,我已经把人都叫来了,我来介绍啊,格位是住了我楼上西厢房里呃欧阳先生,格位是住了我楼下次间里呃婷婷姑娘。”
“哦哟,都是那18号里呃嘛,杜太太,侬像是带了帮手来复仇呃,是伐?”李家姆妈揶揄着杜太太。
杜太太哈哈一笑:“李家姆妈,就算阿拉三打一,也不是侬对手。”
“欧阳先生跟这位婷婷姑娘都面生的很,是最近刚搬来吉祥里呃伐?”李家姆妈望了望陆昱霖和婷婷,觉得很是面生,从没见过。
昱霖点了点头:“我们刚搬来不久,还请李家姆妈多关照。”
“好说好说,大家快坐下来,阿拉可以开始了,桂嫂,倒几杯茶来。”
四个人开始筑长城。几圈下来,昱霖输了不少钱。
“欧阳先生,侬今朝手气不灵么,哪能老是出冲。”李家姆妈看着昱霖老是在往外掏钞票,得意地说。
“这个上海麻将跟我们广东麻将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我还没摸到窍门。”昱霖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不要紧呃,多搓几趟就会了。”杜太太边码牌边安慰昱霖。
“我去买包香烟去,提提神。”昱霖码好牌之后,呼了口气。
昱霖起身要从前门走去。
“欧阳先生,从后头出去近一点。”李家姆妈连忙提议。
“后面也有出口吗?”昱霖故作惊讶地问。
“经过天井,打开后门就可以出去了,来来来,我带侬过去。”李家姆妈起身领昱霖到后门:“侬快去快回,勿要让阿拉久等啊。”
“很快的,很快的。”
昱霖走出后门,来到马路上,他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没有可疑的人,他感觉自己像是小鸟般自由自在。
买好香烟之后,昱霖又回到李家姆妈的家里,大家又搓了好几圈麻将,昱霖抬头望了望客厅里的挂钟,已经快四点了。
昱霖摸了摸口袋:“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钱没带够,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下次我再多带一点过来。”
“啊呀,欧阳先生,真不好意思,今朝让侬破费了,侬今朝呃手气实在是太差了,不过,下趟侬肯定会得翻本呃。”李家姆妈是大赢家,笑嘻嘻地一边数钱,一边宽慰陆昱霖:“欧阳先生,侬要经常来别相哦。”
“好的,好的,李家姆妈,我从你家后门出去买点水果,可以吗?”陆昱霖站起身来,征求李家姆妈的允许。
“哦哟,侬嘎客气做啥,欧阳先生,侬下趟尽管从此地进进出出,我不在呃晨光,侬就叫桂嫂开门一样呃。”
“谢谢你,李家姆妈。那么我先走一步,再会。”
昱霖连忙跟三个女人打了打招呼,然后从后门出去了。
昱霖从后门出来后,朝《申报》报社走去。
韩主编看见陆昱霖来了,关切地问道:“听说你今天不舒服,你干嘛不在家休息,还跑来干嘛?”
“我躺在家里没事干,就过来看看,主编,稿子和照片你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一早就有个小伙子来找我,把稿子和照片交到我手里,欧阳,你还真是敬业。”韩主编挺欣赏陆昱霖的。
“哪里,这是我的本分。”
“不错,欧阳,你的文笔也好,摄影也不错,评论也很到位,我看好你,你一定要好好干。”韩如秋对这个欧阳锐寄予厚望。
“嗯,我明白。”
正在这时,一个邮差走了进来:“这儿谁叫欧阳锐?”
“我就是。”
“你的挂号信。请你签名盖章。”
陆昱霖掏出钢笔,在收件单上签上欧阳锐,接过挂号信,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汇丰银行存单和一封信。
昱霖打开信,仔细看了起来。信是庄熙卿老先生亲笔写来的。
昱霖贤侄:
来信收悉,汝所托之事,老夫定当亲力亲为,不负重托,陆氏一族乃吾羊城骄傲,忠烈千秋,后世景仰,两宅虽已破落荒芜,然刚正之气仍回荡其间。汝虽流落在外,然老夫坚信汝定不辱家风,不忘初心,此心不灭,天地昭昭。
吾按汝之所托,变卖家中珍宝字画数件,先期筹得款项一万大洋,汇入汇丰银行。如若用尽,望来信告之,吾自当竭尽所能。
当初昱霆遗孀委托吾执掌陆氏集团在穗业务,老朽不才,勉强维持,至去年年底,尚略有结余。
随信附上所变卖珠宝字画清单及去年陆氏集团结算账单。
祝安康
庄熙卿
昱霖读罢,双眸尽湿,对庄老先生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他拿起两张清单,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里行间流露出老先生肝胆相照的情怀。
昱霖把信折好,放回信封。拿着信和存单离开了报馆,朝震旦大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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