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妇俩正说着,听得楼下杜太太的声音:“格间房子老灵呃,侬看,窗门嘎大,透光通风都勿错呃,地板是柚木的,家什都是齐全呃。”
昱霖夫妇连忙起身走到窗前,往天井望去,原来是杜太太带着租客来看房。
来租房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浓妆艳抹,扭动着腰肢,身着一件玫红色的绣花旗袍,挽着旁边一个头戴礼帽的男子,这个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嘴里叼着烟斗,长得矮胖,粗壮,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显得尤为醒目刺眼。
两人随杜太太进房间看了一圈,然后走到天井里。
“婷婷,侬觉得哪能啦?可以伐?”中年男子抬头问身旁的妖艳女子。
那个被唤作婷婷的女子嗲声嗲气地回答:“三爷觉得好就好。我听三爷呃。”
“嗯,嘴巴甜呃,好,个么就租下来,好了。房东太太,一个号头三十块大洋,是伐?”那个三爷眉开眼笑地拧了拧婷婷脸颊。
“是呃,何先生打算住多少晨光?是今朝一道付清呢,还是住一个号头,付一个号头呢?”
“先付三个号头的租金,另加一个号头的押金,总共一百二十块大洋,对伐?”
“对呃,对呃,何先生算术老灵呃。”
何先生打开手上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两卷半大洋,交给杜太太:“房东太太,侬数一数,对伐?”
杜太太接过大洋,数了数,笑得眉毛都弯了:“一点也不错,何先生,侬等忒些,我现在就写张收据给侬。”
杜太太在八仙桌上刷刷刷写好了收据,交给何先生:“何先生啥晨光搬过来呢?”
“婷婷,要么明朝我叫几个兄弟来帮侬搬过来,好伐?”
“好呃呀,麻烦三爷了。”婷婷依然嗲劲十足。
“好了,婷婷,格桩事体我帮侬办好了,个么,今朝夜头侬陪我去大富贵见见桥本课长,好伐啦?”
婷婷面露难色,扭捏着身子:“三爷,桥本这只日本人老戳气呃,上趟就对我动手动脚。”
“人家是欢喜侬,侬勿要拎勿清,再讲侬不是在舞厅里一直被男人摸来摸去呃,装啥一本正经啦?”
婷婷见何三爷生气了,连忙赔罪:“人家又没讲不去啰,三爷帮我寻了嘎好呃房子,我还没报答三爷呢,我又不是嘎不懂事体呃人啰。”
“嗯,这句闲话听了适意呃,好了,我夜头六点钟到百乐门来接侬。走了。”
何三爷把手臂抬起来,婷婷立马挽着何三爷的臂膀走出吉祥里18号。
楼下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被楼上的昱霖和淑娴看得真真切切。
“看来这个何三爷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居然跟上海的日本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桥本来往密切,我们得多加防范。”
“是啊,昱霖,我怎么觉得我们身处狼窝,周围危机四伏。”淑娴眉头紧蹙,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昱霖看到淑娴一脸担心的神情,连忙过来宽慰她。
“危险与机遇相伴相行,虽然这里危机四伏,但同时也是最容易得到各种情报的场所。我明天见老陈的时候会把这里的情况向他汇报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这是跟陈旭光接头的时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情况,老陈那儿一般是每月的五号,十五号和二十五号碰头,交流一下各自的状况和目前的局势,如遇紧急情况,则随时都可以碰面。
当昱霖的脚刚踏进一品斋的店门时,就看见虎仔托着餐盘穿梭于各张餐桌间,看见门口有客人进来,连忙前来招呼。
“客官,里面请。”虎仔殷勤地跑到门口来迎客。
当虎仔抬头见是昱霖时,两眼放光。昱霖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克制激动的情绪,要把自己当作陌路人。
虎仔已经长成十六七岁的少年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现在,他在一品斋当跑堂。
“客官订座了吗?”虎仔殷勤地问道。
“我昨天就订了聚贤厅。”昱霖指了指楼上聚贤厅。
“那客官,楼上请。”
昱霖点了点头,朝楼上走去。
陈旭光见陆昱霖来了,也连忙跟上楼去。
进了聚贤厅之后,陈旭光锁上包厢的门,然后,打开密室,两人进入密室详谈。
“昱霖,怎么样,都安顿得差不多了吧。”老陈关心地问道。
“差不多了,我也已经被《申报》录取了,下周就可以去上班了。玉蓉的药铺也已经开张了,那家照相馆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两周之后也可以对外营业了。老陈,上级有没有给我派什么任务啊?”
“你可真是个急性子,不错,你的陆家军果然办事效率高,才来上海没几天,就卓有成效。你今天来的正好,我昨天刚接到上级指示,有两项任务需要你们去完成。”
陆昱霖一听说有任务,立刻来了精神:“老陈,什么任务?”
“主要是两项任务,第一,上级希望我们能扩大组织的影响力,团结并争取一些进步青年加入我们的外围组织,我们的组织遭受了重创,缺乏人手,所以,需要给组织注入新生力量。同时,在青年中宣传马列思想,让马列主义的种子在青年人中生根发芽。“
“那组织的意思是……”
“淑娴曾是震旦大学的学生,她父亲许恒亮老先生又是震旦大学的教授,在震旦教了多年的书,淑娴在这所大学里应该是有些人脉的,让淑娴去震旦的图书馆,让她到那儿去开展工作,多争取一些进步青年,作为我们的后备力量。”
“这个环境淑娴熟悉,我想她一定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可是,如果淑娴去震旦上班了,我又忙于报社工作,这照相馆就没人照看了。”
“我给你派个帮手,平时就在你照相馆里打打杂,接接电话,安排安排预约,接待接待客人,如果可能的话,也可以让他学学拍照,这样你就可以分身有术了。”
“谁呀?”
“虎仔呀。我看这小家伙不错,人蛮机灵的,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我这儿做了几天跑堂,很多客人都夸他手脚勤快,动作麻利。”
“好啊,这孩子跟我熟,放我这儿正合适。我安排得差不多了就让虎仔过来吧。”
“胖婶也很不错,菜烧得好,厨房也搞得干净,我这几天的营业额猛增。很多客人都是冲着胖婶来的。昱霖啊,你们陆府真的是人才济济啊。”
昱霖裂开嘴笑了:“老师,你夸得我都找不着北了。那第二项任务是什么?”
“这第二项任务可能有些棘手。是这样,有个名叫田家骐的银行行长,他是我们自己的同志,由于组织遭到洗劫,他和许多同志都一起被捕入狱了,但敌人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田家骐是我们内部的同志,再加上家属愿意出赎金将他保释出狱,所以,田家骐就被释放回家了,可目前被软禁在家中,但现在问题是,在这些被捕人员中,有个人是清楚田家骐的底细的,如果这个人扛不住敌人的威逼利诱,那么田家骐同志很有可能再次入狱,这次进去之后可能就出不来了。田家骐同志是我党难得的金融领域的人才,帮助组织筹措了不少资金。所以组织决定尽快把田家骐同志和他夫人送往我苏北根据地。”
“那他现在住哪里?”
“麦琪路5号的田公馆里。我昨天路过时,发现公馆的周边都是便衣。很难下手。”
“这样看来,直接从田公馆里硬抢是行不通的。那么关于这个田行长,老陈你目前还掌握哪些具体资料呢,越详细越好。”
“据我所知,他的夫人周兰芬是广东汕头人,跟你算是同乡,他的两个女儿和女婿目前都在美国,身边没有其他子女,家里就老夫妇二人加上一个保姆。这位同志其他方面都还不错,就是身体差,体质太弱,经常性的感冒咳嗽,而且还有严重的哮喘,每年秋冬季节交换的时候,都会引发几次哮喘,据说每次吃了海鲜之后,也会引发哮喘,所以他是药不离身。当初我们就是担心他落入敌人之手后,扛不住敌人的刑讯,不过,还算是走运,敌人还没来得及刑讯逼供,他就被保释回来了。”
“哦?是吗?这点倒是可以加以利用。那我们在医院有没有自己的同志?”昱霖在脑海里已经有个一个大致的方案,但关键是在医院里要有内应。
陈旭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曾经有过,但被逮捕入狱了。现在在医院这条线上,没有我们自己的同志,不过,在一个叫圣玛丽的教会医院里有个叫马克的美国医生,他倒是挺同情我们的,我们曾经有位同志在执行任务时受伤,遭到日本特高课的追捕,逃到圣玛丽医院,是马克帮他躲过特高课的搜捕。”
“这么说来,这个马克医生倒是能帮上忙。”
“我跟这个马克倒是有几面之缘,他是个基督徒,厌恶战争,‘八一三’淞沪战役时,救治过不少平民和我方战士。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去跟他联系。”
“好的,老师。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昱霖,你说说看。”老陈没想到昱霖这么快就有方案了,眼里充满了惊喜。
昱霖把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陈旭光频频点头。
“我看可以一试,我会积极配合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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