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房里安静了大概有半分多钟吧,老太太拍拍温朔扶在椅把上的手,和蔼地说道:“栗天峰把自己心爱之物,而且是如此贵重的一方端砚送给你,很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你为他们夫妇把脉问诊,治好了他们的小毛病。”
温朔面露苦涩和无奈。
“你犯了大忌。”老太太声音严肃了许多,道:“以你处事的能力和性情,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的。”
“唉。”温朔叹口气,道:“疏忽大意了。”
老太太看着他,神情和蔼。
温朔苦笑着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但并未提及和侯君齐之间达成的那种可怕的,又很无奈的妥协,道:“事情的出发点就这么简单,当我意识到问题严重时,事情都已经办了……所以,栗天峰送我这一方端砚,我如果婉拒的话,会更加觉得自己吃亏,栗天峰心理也会不安的。”
“嗯,你能想到这些就好。”老太太愈发满意胖子做事的果断和聪慧,道:“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了。你要知道,知晓你玄士身份的人,知道了你出手为栗天峰祛除隐患,一定会认为,你是在贿赂、讨好栗天峰,是在不择手段,肆无忌惮地为自己谋取利益,这,才是最大的忌讳。”
温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聪慧如他,也没想到过这一点——他知道这是大忌,也明白其中的一些缘由,却没想到更深层次的忌讳。
老太太的话,如醍醐灌顶。
让胆小的胖子更害怕了。
利益这种东西,本质上来讲没有大小之分,只和所处的环境、身份、地位有关。
个人对利益的追求,是没有尽头的。
所以当你的利益追求,扩大到某个高度和层面的时候……当然,或许你个人没有什么心思,可别人会怎么想?
“奶奶。”温朔很认真地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和芩芷幸福平安地过一辈子。为此,我一定会时刻保持着清晰的思维,对于个人的追求有明确的目标和线路,不歪不斜。况且,我是个极有自知之明,又胆小怕死的人。”
“嗯。”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得很开心:“走,扶奶奶去吃饭。”
“我其实早就饿了。”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一边将老太太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外面走去。
一老一少在书房内详谈时,黄征和黄申兄弟二人,也难得在二楼的书房里谈及了一些关于温朔的问题。毕竟,温朔是玄士的身份,太过于敏感,像黄家这样的家族,不得不重视。
可兄弟二人商议的,不是如何杜绝与温朔的联系,而是,如何提前规划,未雨绸缪。
将来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怎么办?!
黄家的人,尤其是黄申他们兄妹五人,谁不是个顶个的人精?
早在昨天黄征一口道出了那一方端砚的来历,老太太又及时开口阻断了黄征继续质问的话语时,就知道了关于温朔的事情,不简单。今天老太太又亲口告知黄征,温朔是玄士的身份……
无需去询问老太太和温朔,也能判断出,栗天峰送温朔这一方贵重的端砚,必然有极为隐秘的,重大缘由。
早餐后。
老太太需要稍微歇息一会儿,黄芩芷本想和温朔独处,问问他都和奶奶谈了些什么,不曾想哥哥黄芩丰却找来,让温朔去一趟二楼父亲的书房里谈话。
温朔心里清楚,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过这些人精。
所以当他出现在书房里的时候,神色间便流露出了一丝刻意的忐忑和尴尬,以及故作镇定的样子。
待温朔坐下之后,黄征主动给温朔沏茶。
这让温朔有些诚惶诚恐。
“温朔。”黄征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帮栗天峰做了什么事?”
温朔挠挠头,也不再去故作困惑打哈哈,轻叹口气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然后也不待黄征和黄申说什么,便干脆地说道:“这事儿,我知道自己犯了忌,也有些懊悔、懊恼。但当时那种情形下,我既然出于仗义的心态去做了,而且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尽量去挽回了,那么,后悔也没用。”
“侯君齐?!”
黄征和黄申心里都有些紧张。
他们当然知道侯君齐有着怎样的权势,更清楚栗天峰的地位。
而温朔说,他向侯君齐诚恳道歉,并取得了侯君齐的谅解……黄征和黄申可以理解温朔低三下四的卑微表现,也不会因此鄙夷温朔,但,他们仍旧觉得不太可信。
侯君齐吃了这么大的亏,会在温朔诚恳卑微的歉意下,大度地原谅他?
“你和他,到底是怎么达成妥协的?”黄征严肃地问道。
“就是这样。”温朔略显苦涩,继而又有些庆幸般地说道:“后来我想,他能够大度地和我达成妥协,更大的原因是,我是芩芷的男朋友吧?”
此言一出,黄征和黄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个理由,似乎要合理得多。
而且也只有这个理由,才最能令人信服——侯君齐的能量再大,也得忌惮温朔的女朋友,黄芩芷身后的黄家。
毕竟,这种事犯了大忌。
谁心里也发怵!
黄征叹了口气,起身道:“好好对芩芷,有时间多来陪芩芷的奶奶说会儿话,老太太很喜欢你。”言罢,他迈步往外走去,忽而又停步转身对跟过来的温朔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以后切记时刻警醒自己,别在犯同样的错误。”
“嗯,一定。”温朔很认真地答道。
黄申却忽而插嘴道:“大哥,事无绝对,倘若是咱们黄家,遇到了一些麻烦呢?”
黄征冷哼道:“谁敢?”
黄申笑了笑,不再说话。
温朔一脸尴尬,更无言以对——这一家子人,真是强横得可怕,但,也确实有这个势力强横。
他妈的!
黄征是不是还在隐隐地警告身骄肉贵的我,别欺负芩芷?!
天杀的!
谁敢欺负这姑奶奶啊?
再说了,胖爷我自己的媳妇儿,疼都嫌少,怎么还舍得欺负?谁他妈敢欺负我媳妇儿……
他亲爹亲妈都不行!
呃……
她每次总是喜欢占上位,占据主动权,我又想翻身农奴把歌儿唱,翻身成功了,算不算是欺负她?
胖子胡思乱想着。
黄申有些诧异于胖子的眼神变幻,于是多看了他两眼。
胖子顿时做贼心虚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日子没法过了!
虽是正月初六,但黄征夫妇、黄申夫妇都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成年人的生活,尤其是事业心极强的人,时间观念非常强,而且他们的时间似乎永远不够用,永远在紧张中度过着——谈不上累和辛苦,他们已然形成了一种习惯。
如果骤然让他们清闲下来,反而会浑身不舒服。
就连他们自己都很难意识到,每个人都被各种利益,捆绑了自己的思想和生活。
也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谁能真的悟透?!
谁又会,真的被人认可,他已经悟透了生活?
送走了又要奔赴各自工作生活中的长辈,温朔和黄芩芷难得清静下来,便有些清闲般,心有灵犀地道后院里散步,闲聊,顺便谈谈温朔和老太太、伯父、父亲都说了些什么。
待两人在后花园里悠悠闲闲地聊了许多,迈步回屋时,温朔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荆白的号码。
温朔心里一颤。
他知道,荆白平时没什么事儿,绝不会给他打电话闲聊。
有心避开黄芩芷,但刚才两人闲聊,相互没有避讳的感觉很好,所以温朔只是迟疑了两秒钟,便当着黄芩芷的面,按下了接听键:“荆先生,什么事?”
“方便吗?”
“嗯。”
“我想在正月里,嗯,正月十五之前,召开一次玄门江湖大会。”荆白语气很平淡地说道:“一,我需要再对汤泉宝施加一些压力;二,我猜测,汤泉宝如果想彻底决裂,近期就会动手。”
温朔稍稍迟疑了一会儿,道:“能不能,主动去谈一次?”
“没得谈。”荆白很干脆地说道。
“既然如此……”温朔叹了口气,道:“何不先下手为强?”不待荆白解释,温朔下意识地转身,稍稍避开些黄芩芷,皱眉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永远让自己站在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可是太过冒险了,值得吗?”
荆白笑道:“你和洪裳,再加上巩一卦的话,我们的胜算会很大,自然就不是冒险了。”
“靠!”温朔骂了一句脏话。
“来不来?”
温朔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抬头望着如洗的碧空,微微阖目,道:“明天,我得去一趟蜀川。”
“胖子。”黄芩芷挽住了温朔的胳膊,柔声道:“从蜀川回来后,给我讲讲发生的事情,不许有任何隐瞒……你知道,我很好奇的,而且玄士的故事,很精彩。”
“嗯。”温朔笑道:“你别担心。”
黄芩芷抬手用手指勾了勾胖子的鼻子,笑吟吟地说道:“你这个胆小鬼,什么事情都要有百分百的把握,才会去做,所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温朔得意地仰着脸,一转身抱住了黄芩芷,然后愣住。
门口。
老太太背对着他们俩,颤巍巍地往屋里走去。
胖子一脸尴尬地呲牙咧嘴:“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有听墙角的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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