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啊,给我将其拿下!”
陶晟如是下达了命令,可惜的是,全场官差根本不为所动------
没办法,在场的全是钱塘县衙的差役,领头之人又是李谦的‘死忠’,哪能轻易听他号令,擒拿李谦?
“------”这位老大人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逝,继而看向许杰,厉声斥道:“尔欲包庇凶徒?”
许杰神情一凛,抱拳答道:“回禀臬台大人,卑职不敢包庇凶徒,但------”眼角余光一瞥李谦,许杰腰板儿不自觉稍稍一挺,“但卑职今夜乃是奉命缉捕窃贼,亦无亲眼所见,李师爷当众行凶。”
“呵,好好好------”
许杰这番不卑不亢的话,更是使得陶晟怒火中烧。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竟是连个小小的县衙差役都支使不动了------看来,这李谦也确实是有几分手腕的。
狠狠剜了一眼貌似恭敬,实则不愿听候差遣的许杰,他扬手唤过一名长随,淡声吩咐道:“去,给府衙那边报信------这杭州城里都乱成什么样了,官府却迟迟不见出现,姚春这知府是怎么当的?”
后半句话就有些打官腔的味道了,事实也正是如此,且他还话里有话。
官府迟迟不见出现------
言外之意,在场的这帮县衙差役都不能算是官府的人------这话看似是对知府姚春的玩忽职守有些不满,实则却是在暗指李谦公器私用,县衙的官差全都成了他的家丁下属,遇事全听他的差遣。
不过他的暗讽倒也没错,严格意义上来讲,李谦确实也是无权调动县衙三班衙役的。
直到目前为止,李谦明面上的身份,都还仍然只是王知县所聘请来的一位门馆先生而已。虽然人人见了他都会唤上一声“师爷”,却终究算不上是真正的知县幕僚,尽管他才是那个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助王知县重夺大权的人。
这其实不难理解,这年头,老百姓都还喜欢称呼本地富户为“员外老爷”呢。
真要论起来,那些人的身份大都只是商人地主,乡里的土财主亦或是县里的首富,仅此而已。他们可是连张正经的朝廷告身都没得过,如何能有资格被人称为员外?
这就好比许杰上位之前,理论上也只能算是个副捕头,可当着面儿,谁又会不识好歹的去提那个‘副’字?
华夏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单是一个汉字就能理解出好几种意思,这称呼里的学问自然也不小------
陶晟长相和蔼,但端起官架子来也是颇有几分威势的,在场的差役大都感到颇为纳罕,心说头儿这是怎么了?
虽说县官不如现管,可人总归是位百姓高祖,一方大宪不是?理论上,浙江地界所有的官儿,他可都是有权参劾的------就这么当众拂他的面子,坠了他的官威,往后还指望能有好日子过?
对此,许杰心中却是无比笃定。
事实上,经过今晚的事情后,他已经隐约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亲眼目睹了李谦一把推开了宋忠,宋忠脸上却并未表现出几分恼意后,他就能猜出这俩人间的关系颇不简单了。
而这之后,李谦命他围了赵家,又公然动手伤了赵鹏,许杰不由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判断——李师爷,很可能在替锦衣卫办事,又或是他本来就有锦衣卫密探这一重身份!那么,所谓的致仕还乡,搞不好也是另有隐情------
只脑补到这里,他就不敢再往深入里去揣测了,只是心中却难免会认定,李师爷在杭州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全是出自天子的授意------
如此一来,事情可就复杂得多了。
李师爷与赵家,甚至是与杭州官场的这一场较量,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很显然,李谦背后若有天子撑腰,又有锦衣卫从旁协助的话,赢面应该会更大一些。
所以在陶晟的威压下,许杰只经过片刻的犹豫,就做出了他自认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毅然站到了李谦这一边。
陶晟的人离开不久,忽又折返而回,身后还跟着一道身穿绯袍的肥硕身影,正是知府姚春。于他身侧紧紧跟着却又落后半个身位的,则是领着小队府衙差役的陈推官。
事实上,姚知府早早便得到了消息,只不过碍于官场上的规矩,才不好出面过问而已。
毕竟李谦打出来的旗号是缉捕窃贼,哪怕是动静闹得稍微大了些,惊动了整个杭州城,都不能算是多么过分的行为,因为这本就在县衙的职责范围之内。
但后来得报,李谦领着人直扑清河坊赵家后,姚知府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于是匆匆召集了人手,赶来救场。
说起来,他和李谦之间本来并不存在多大的仇怨,深心里也确实是不愿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的,何况就连沈缙都会口称这个年轻人一声“小友”,可见其受重视的程度。
不过自打李谦出手对付户房司吏张富后,双方自然也就无可避免地站到了互相之间泾渭分明的阵营中去------
他甫一露面,便是冲着李谦严声喝道:“李谦,本府倒是真没料到,你会当街行凶,意图杀人!”
这位府台大人一上来就给自己扣下那么大一顶帽子,李谦都不得不感到拜服,心说果然很有几分“灭门知府”的架势。
当下,只好淡淡地回应道:“府尊莫要冤枉在下,我可没有当街行凶,意图杀人。”
“哦?没有么?”姚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表情异常夸张地道:“莫不是你觉得,本府弄错了不成?还是说,臬台大人也错了?”
“------”
面对这么无赖的话,李谦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
可不是嘛,人话里的那层意思已经表达得格外清楚明白了——我是知府,他是臬台,在这杭州的地界上,我们说了算!
不过李谦早有准备,又哪肯轻易束手就擒?
“呵,不敢!”他冷笑着瞥一眼陶晟,继而再次看向姚知府道:“你们一位是知府老爷,一位是‘铁面无私’的廉访使,个个皆是明镜高悬,岂会有错?”
话反着说,往往更能刺痛人心,李谦简单两句话便激得他俩恼羞成怒,却又抢在他们出声之前,接着说道:“就算真的内含隐情,公堂之上,三木之下,也没有断不明的案子,在下说得可对?”
“李谦!”二人同声喝斥,脸色早已变得非常难看,只听陶晟怒声道:“任你再是如何信口雌黄,今夜都休想揭过此事,掩盖你行凶杀人的事实!”
“我倒是想问问廉使,我杀谁了?”李谦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死者尸身又在何处?”
“哼,你那是杀人未遂!”姚知府接过话道:“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但凡有眼睛之人,皆可证实此事!”
“是吗?”李谦随手一指许杰,笑道:“敢问府尊大人,许捕头瞎没瞎?”
“------”姚春脸色一怔,继而怒道:“你还要狡辩不成?”
“那倒没有。”李谦轻轻摇头,“我只是想问问,许捕头算不算有眼睛的人?”
“------”
姚知府脸色一片铁青,却听得边上的陶晟淡声道:“行了,多说无益!赵鹏所言是否属实,把人都带回去审上一审,不就一清二楚了?”
“臬台所言极是!”姚知府点头赞同,随即一挥手道:“来啊,拿下嫌犯李谦!”
“且慢!”李谦面色微寒,语声漠然道:“我李某人虽不才,却也忝为新科进士------二位大人恐怕还无权刑拘于我吧?”
“刑拘?”姚春冷笑,“本府可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只不过是照着规矩,带你回去问讯罢了。”
“既是问讯,理该白天发下传票才是,何来夜间审讯一说?”
“人命关天,事急从权,本府如此决定,有何不妥之处?”姚春说着看了一眼陶晟,继续道:“何况这也是臬台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本府做这一方牧守,还要事事向你关白?”
“我说过,我没行凶。”此刻的李谦表现得十分强硬,丝毫不将这两位一方大员放在眼里。
“有与没有,审过便知!”陶晟忍不住再一次发下话来,朝那帮早已逼到李谦身前,却又显得有些犹疑不定的府衙差役喝道:“还愣着做甚?这里所有涉案之人,统统都给我带回去!”
“是!”
众官差轰然应诺,正待上前拿人之时,李谦却是放声大笑。
众人犹自纳罕不已,心说这李谦难道是受不了刺激,当场就患了失心疯?
许杰等县衙的差役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有些闹不清,李师爷这是演得哪一出。
李谦这时却是止住了笑,缓缓探手入怀,似是要从中掏出什么东西来。
陶晟见状,瞳孔不禁猛然一缩。这一幕,于他来讲,简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这个狡诈如狐的年轻人,他的底牌究竟会是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凭恃,才使得他丝毫不惧自己的官威,令他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想及此处,陶大人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又落入了这小子的圈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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