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杭州府里混,李谦当然也不可能对一位按察使的能量背景毫无所知。因此,对于陶晟的如此偏袒徇私,初时自然会感到有些奇怪。
好在,那突如其来的一撞,让他豁然开朗了起来------因为那人在拽他的一瞬间里,飞快地往他掌心中塞了张小纸条。
有了宽袍大袖的遮掩,加上李谦的反应迅速,自然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在当时守门的差役看来,他们俩人也就互相碰撞了一下,并趁机拉了拉小手而已------
所以李谦才会上了一趟茅厕,其实是为了趁没人时看一眼纸条。
那张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当心有诈!
说起来,给李谦偷偷递纸条的那人,还是位老熟人。
没错,差役口中的那个“上差”,正是锦衣卫百户孙茂,在常州府领人逮捕李谦回京的那位------李谦倒是没料到,在杭州城里还能再次见到他。
李谦本就心存疑虑,加上孙茂的提醒,警惕之心立马又上了个台阶。也正因此,才没让陶晟当面套出所谓认罪的口供,甚至是反过来,给对方挖下了个巨大的深坑------并买一送一,附带了一个小坑。
不过那陶晟久经官场,显然也非易与之辈,一见讨不着他的话,便转了策略,十分“好心”地为他出了个脱罪的主意------找人变更傻妞的户籍资料。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足十的馊主意,但经过对方的一番言语忽悠后,听着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可行性不可谓不高------但前提是,陶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着想。
按照陶晟的说法,只要李谦能找到县衙户房,改掉最原始的一手资料,将傻妞的年龄虚增几岁,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府衙及藩司自不必说,陶晟就差没当场向他拍胸脯保证,一定为他办妥此事了。至于传抄上呈给京师户部的那一份,便当作是记录过程中,某位小吏的粗心大意所致------毕竟都是人工手抄的东西,偶尔出现些小的差错也实属正常,户部的官员一个个的都那么忙,也不可能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去较真,顶多处置几名玩忽职守的小吏罢了。
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一省臬台真要发了话,也确实是行得通的。毕竟不是贱籍改为良籍,某个户籍年龄上的小小改动,也没几个人会紧揪着不放。
总的来说,买良人为婢虽是重罪,却有变通之法,事实上许多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干的。民不举官不究不说,追究起来也格外麻烦,因为这年头的卖身契写得和婚书似的,要么就是以收养义男义女的形式来进行,根本就难以辨认真假------
但奸污幼女就不同了,这事情可是没法扯皮的,找来稳婆一验便知------嗯,这当然得建立在李谦已然犯下奸1幼罪的情况下。
试想,一个年龄不足十岁的小姑娘,便早早地让人给破了身子,除了你这位将他买下的主家之人以外,还能有谁可作为嫌疑对象?依大明律,奸1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什么意思捏?
大意就是,只要女方年纪在十二岁以下,不管是否征得其本人的意愿,才与她发生的关系,都被视为强奸!
这一点,其实和后世的律法规定也差不多,毕竟小姑娘啥都不懂,只要耐心哄哄,给颗棒棒糖就能忽悠着懵懂的她做下许多事情了------不是么?
而犯奸之人,尤其是强奸者,依律当绞------
换句话来说,只要傻妞的年龄超过十二岁,那么在臬台大人眼中早已强占了幼女身子的他,便不算是违犯国朝律例了。
不过李谦敢保证,这绝对是对方专门为自己所挖的一个大坑,就等着自己因心虚而往里跳呢。
可他又不傻,莫说是他本就没犯下奸1幼之罪,便是当真如此禽兽不如,也不可能会傻乎乎地主动去钻入对手的陷阱里------他们未免也太小瞧自己的智商了。
所以他也只是表面唯唯诺诺而已,心中根本就对此不以为然,又是佯装亲热地喊了几声“陶叔叔”后,他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臬司衙门------掏一掏耳朵,不带走一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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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押房内,李谦前脚刚走,屏风后便闪出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是陶晟的幕僚,另一人,则是李谦的冤家对头——赵鹏。
“大宪,此人年纪轻轻,却偏偏生就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比之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都不遑多让,怕是不大好对付。”陶晟的师爷率先开了口,皱着眉头道:“大人觉得,他会上当吗?”
“是啊------”陶晟轻轻颌首,喟然一叹道:“终究是没轻易认罪,否则适才便可当场将其拿下了。”摇摇头,他继续道:“至于他会不会入彀,本宪现在也说不准,此人看似一脸无害,实则精明似鬼,绝非易与之辈!”
赵鹏可看不出李谦能有几分能耐,反而觉得面前这两位对其太过高看。不过他倒也还懂得几分尊卑,因此心中虽有不满,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看着陶晟问道:“敢问大人,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对付此人?”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本宪若想对付他,有的是办法!”
陶晟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拿正眼瞧过赵鹏这么一个小辈,若非看在他们赵家还有京城那一层关系在,所送之礼又颇为丰厚,他这一省臬台又哪肯轻易出手,帮着他们去设计坑害李谦?
初闻此案时,他的反应也不全然是在作假,深心里的确是不大愿意接下这桩案子。直到赵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才开始着手布下此局,并选在了今日引李谦入彀。只是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竟似是早就看破了这一切似的,死活不肯当面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不得已之下,陶晟才临时变招,为李谦出了那么一个馊主意------
赵鹏当然知道自己在他面前说不上几句话,因此见他并未表露出就此罢手的意思后,心中不由大定,笑着拱了拱手道:“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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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微凉。
夜风习习,吹在身上格外的舒爽惬意,使人不知觉间便浑然忘却了白昼里的闷热。
李谦躺在院子里,正懒洋洋地给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讲着故事时,身后突然冒出来个人影,着实把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你想干嘛?啊?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嘛?”
李谦有些气愤地指着一脸淡然神情的宋忠,恶声骂道:“知道人吓人,也是会吓死人的么?真要吓死了我这进士老爷,你赔得起那份银钱么?你又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身价么?说出来一准儿吓死你------”
宋忠懒得去接这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待到子佩等人被李谦挥手屏退后,他才自顾自说道:“我接到消息,在你到臬司衙门前,赵家公子赵鹏,已经先你一步见过了陶晟。”
“所以,在臬司衙门里,是你让人给我传的消息?”李谦问道。
“不是。”宋忠非常坦诚地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还不知情,纵是知道了,也不会让他给你传这消息。”
“为什么?”
“没这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李谦有些气愤地瞪着他道:“难不成你觉得,暴露一个本就是处在明面上的锦衣卫,会比保住我还要更加重要?”
“陶晟不会这么做------”
“你休要诳我!”李谦径直打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陶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宋忠脸上浮现几许讶然,他继续道:“会稽知县凌汉,任期两年内官声尚可,陶晟却因与其有嫌隙,便吹毛求疵,妄加罪名,如今正囚于按察使司的大牢中。陶晟有意拖延,因此并未审结此案,如今算算时间,应该三月有余了吧?”
“你是如何得知------”宋忠止住了话头,心中对于李谦倒是更为高看了一眼。
不用问他都知道,李谦的情报一定来自钱塘县衙,因为那帮胥吏手下的线人才是本地最好的探子!较之于强龙过江的锦衣卫,他们打探情报的能力虽略有不如,却胜在线人的数量十分庞大,聪明的人,总是能借助这股力量为自己办到许多事情的。
沉吟片刻,宋忠才转过话题道:“陶晟------或者说是赵家打算如何对付你?”
“陶晟用了个蠢办法!”李谦不屑道:“他给我出了个馊主意------”
简单叙述了一遍陶晟用来引自己入套的‘馊主意’后,李谦继续道:“不过依着陶晟以往做事做绝的尿性,一旦选择帮着赵家来对付我的话,不达成目的,想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在此之前,赵鹏所犯下的那些事情,虽说都是姚知府在后头帮着擦屁股,陶晟却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他没有揭穿这些,便可说明一点,他与赵家、姚春等人是一伙的!或许他不是主谋之人,却至少也是个帮凶!”
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李谦当然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反正只是个人推断,准不准另说------但如此一来,便可将陶晟给推到锦衣卫的对立面上去,宋忠不可能会不重点查他。
事实上,浙江官场上的问题肯定很多,一派繁荣下的阴暗角落里,总会藏有不少肮脏的勾结交易,人情社会里,徇私枉法的事情也不可能少得了。尤其是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年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想要营私舞弊还不简单?
所以说,为什么朱元璋如此的凶狠残暴,都杀不尽天下贪官,因为这无异于一道永远都解不开的难题,谁来做这皇帝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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