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正如杨清所预料的那般,李仲卿大闹春风一笑楼的事情,从昨晚起便开始迅速的酝酿发酵,只用了短短半天的功夫,就再次升级为杭州城大街小巷里热议的头条。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士林才子,都纷纷对这种桃色新闻予以特别的关注,在各种场合下谈及此事时,褒贬不一。
有人为柳如烟鸣不平,觉得李谦为人太过虚伪,无非是接受不了被一个艺伎拒绝的尴尬,才会有如此蛮横无礼的行为,什么“不过尔尔”之类的言辞,分明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也有人是为李谦点赞的,认为李谦的所言所行非常值得称道,那柳如烟不过是个婊子而已,凭什么能在读书人面前摆他的清高架子?不用问,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曾经慕名而去,数次光顾春风一笑楼却仍无缘得见柳如烟的人------
无论众人的评价如何相左,对于某事的看法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李谦当之无愧,万众瞩目,几乎无一人反驳地登上了“神坛”,荣获“杭州第一纨绔”之名。
这桩“丑闻”将会越闹越大,进而传得沸沸扬扬,最终上达天听------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好些人都在等着看李谦的笑话,想要看看这一回,这位“简在帝心”的臣子,是否会被圣上降旨斥责,甚至是收回他手中的那幅天子墨宝。
而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在这夏日的午后,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李大官人却是深居简出,正躺在自己最新“发明”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打瞌睡呢。
虽是夏天,房间里却是十分阴凉,因为边上摆放着一口冰鉴。冰鉴里,装满了从县衙冰窖里刚取出来的冰块。
不多时,摇椅上的身子动了动,带动着躺椅一摇一晃的,李谦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躺着打个呵欠,顺带着舒展了一下双臂,兴之所至,口中甚至还轻声哼唱起了小曲儿。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几声敲门声,李谦说了声“请进”后,便见脸上仍有些瘀肿的祝振东,端坐一大碗的冰镇酸梅汤进来了。
李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才出声道:“你伤还未好透,怎么不好好歇着?”
“师爷不必挂怀,小人已经没事儿了。”祝振东咧嘴笑笑,继续道:“堂尊说了,以后我就跟着服侍您就行,旁的事他会让别人去做。”
“哦?”
李谦闻言一阵讶然,心说这县尊大人怎么会突然向自己示好,连身边的长随都遣来侍候自己了,难不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指不定是惦记上了自己的色相,准备展开攻略------一想到这个,李谦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忙问道:“县尊还说了什么?”
“说是等您午休醒来后,到签押房去一趟。”祝振东笑着答了一句。
“签押房------”
李谦的脑海中,猛然跳出了前世有关于办公室里的各种画面,大多是由一家名为东京很热的某国艺术公司制作------
“呃,你就说我还没睡醒!”说着身子一倒,人又躺了回去,带动着摇椅一阵阵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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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王知县刚从签押房里出来,正打算往前院去时,耳边却是隐隐约约传来了儿子欢快的吟诵声,听上去似乎是首童谣?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又听王小胖继续念道:“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本待来年——”
县尊大人的脸登时一黑,转身便往一墙之隔的东花厅院走去,朝着地上蹲着的王小胖子屁股上狠狠一脚踹了下去,怒骂道:“混帐东西!哪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小胖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道:“是------是先生说的。”
“怎么可------”王伦刚想反驳一句,脑海中却是忽然浮现出了李谦那疲懒的模样,于是只好悻悻地转口道:“先生就教你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先生倒是没教过这个------”王小胖毕竟年龄不大,压根就没敢在父亲面前扯谎,便支支吾吾地老实答道:“这都是------都是我无意中听到先生说的------先生还说,说------”
“唔?”
“先生还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王知县脸颊直抽抽,心中只觉自己望子成龙的梦想瞬间破灭,请了这等不务正业,不学------有术的西席先生,唯一希望的,便是他不误人子弟就好了------
沉吟片刻,他问道:“近日你的《论语》学得如何了?”
“今日刚学完八佾篇。”
“念!”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当下,王小胖摇头晃脑就开始背诵起了论语,一句念完,王知县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子曰,禘自------自------自------”
到这里时,王小胖便记不住了,怯怯地望着自家老爹,张红着脸讷讷不言。
然而尽管他目前仅能背诵一半,王知县也已经很满意了。自家儿子是块什么料,自己也是再熟悉不过的,眼下才短短几天的功夫,李谦就已经教得比以往任何一位夫子都要好得多,进度也要快得多,倒也确实算不上是在误人子弟。
事实上,这已经是王伦近日来的第三次考校儿子了,每一次都发现儿子比之前有进步,虽比不上家乡人人夸赞的那些天资聪颖之辈,却也让他看到了少许希望。若能长此以往下去,不说将来能不能像自己一样考上举人,至少考秀才还是很有盼头的。
说起来,李谦最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总占用讲学的时间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石头缝里还能生出只猴子来,这李师爷可真能扯------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倒不如多多教些东西,好让弟子早日成才,岂不更好些?
有趣的是,前些天王小胖初听这故事时,偷拿了根皂隶们的水火棍,和后世那些熊孩子一样满院子里挥舞,颇有些虎虎生风之势------结果换来了王知县一顿痛扁!
之后,小胖纸就再也不敢这么玩了。
很显然,这位县尊大人并不了解孩子心性,也不懂得寓教于乐的道理。此刻他板起脸来,用严厉的口吻斥道:“臭小子!再敢乱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家法伺候!”
“是------”
“还不赶紧念书去!”
挥挥手打发了儿子,王知县便转身去往夫子小院,心说这李谦可真能睡,整个下午都不见他的人影儿,看来只能是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他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礼贤下士嘛!
刘玄德尚且能三顾茅庐,自己这小小的七品县令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李谦的身份还比自己要高得多,想要请他辅佐自己,姿态放低些也没什么------只要李谦能够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为自己出谋划策,必然能扫除县衙里那一班牛鬼蛇神!
从昨天到现在,王知县也是思量再三,整夜都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想了一天一夜,直到午后时分,他才终于下定了这么个决心------
如是想着,他已经穿过了月亮门洞,来到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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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去了春风一笑楼?”
林家小院里,林秋芸喃喃了一句,目光平视着前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兰担忧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是呀,街坊里人人都在传呢,真想不到姑------李公子也会是这种人,太教人失望了!”
“他------会不会是猜出了什么?”林秋芸幽幽地道。
“猜出了什么------”小兰重复了一句,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明悟,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还真让小姐你给说对了?”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林秋芸摇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眼下看来,他应该是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否则又怎会有昨晚这一出?”
“噢!”小兰恍然道:“小姐是说------姑爷是在成心气你?”
“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或许,他本来便是如此呢?”林秋芸此刻心乱如麻,心中也确实感到有些失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咱们明天还去县衙吗?”小兰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秋芸闻言,面现犹豫之色,心中也在徘徊不定。
去吧,总觉得有些自降身段。本来她对李谦还心怀愧疚,尽管瞒着对方自己的身份,进而造成后面发生的事情,严格来说和自己关系不大,顶多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而已。
然而现在,她心中的些许愧疚,已然转变成了一股浓浓的醋意。加上昨天亲自跑了一趟,却见不着人所产生的些许幽怨之意,便令她再也不愿拉下脸来去当面解释了。
心中越是游移不定,林秋芸就越是对李谦有成见。心情烦躁之下,她忍不住暗暗薄嗔了一句:“真是个冤家!”
小兰见她半天不答,忍不住轻声唤道:“小姐------”
沉吟良久,她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先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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