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东土那位农夫以叶上秋露劈出一剑时,李汝鱼腰畔的锈剑,发出颤鸣声,让李汝鱼讶然了许久,倒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己那锦上添花的一道春秋剑意被破之后的反应。
在剑魔独孤那一剑落向东土时,李汝鱼悄无声息的附着了一缕细微的春秋剑意在其上,仅是希望通过这一道春秋剑意感知一下东土剑道有多高而已。
这道春秋剑意极微,东土那位农夫并没有感觉到。
剑魔独孤也许知道,但那时他油尽灯枯即将兵解,也便没有在意了。
此刻李汝鱼背身对着令狐,望向西方。
蹙眉,心起杀意。
身后的令狐,面相东海,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在那座小岛崩碎之时,便有一抹青色悬空,宛若一条远山眉黛。
在剑魔独孤肉身崩碎之后,那远山眉黛便掠空而来,落入令狐之手。
于长剑入手的刹那之间,令狐身畔不见了东海,不见了李汝鱼,出现了一条条七彩斑斓的虚渺光彩,如水流围绕着令狐,一瞬之间仿佛百年千年。
宛若光阴的长河。
令狐眼前,出现了一轮圆月,一座宫殿。
她看不见自己。
这仿佛就像是一个梦境,自己作为旁观者看着光阴流转故事演绎,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以及悲欢离合。
宫殿之巅,有黑衣青年和老者坐而论道,话不多,字字珠玑。
天穹惊雷不断。
皆被老者随手所破,待黑衣青年起身离去后,一直盘坐不起的老者沉吟半晌,忽然抬头对着令狐微微一笑,问了句你是何人?
令狐有些吃惊,这位老人竟然从在过去看到自己?
端的得道高人。
光阴流转,黑衣青年在和一位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大吵了一顿之后,毅然出临安,佩重剑“摧城”入世行走江湖,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的挑战江湖中的剑道高手。
从无一败。
又三年,黑衣青年弃重剑“摧城”,换轻剑“春开”。
依然无一败。
流逝的时光里,烟花三月天,已近中年的黑衣男子遇见了一位娇俏女侠,共赴琅琊日久生情,然后便是一段埋藏在岁月里的隐秘故事。
娇俏女侠被从天而落的剑杀死,其后赶到琅琊剑冢的黑衣男子一怒拔剑,杀得琅琊剑冢流血漂橹,手中轻剑春开亦折。
最后,黑衣男子带着娇俏女侠的佩剑“远山黛”去了东海。
当一幕幕画面流过,令狐能感受到其中的欢喜和悲哀,尤其是娇俏女侠死后,她仿佛成了那个黑衣男子——剑魔独孤。
忍不住泪流满面。
李汝鱼缓缓转身,看着神情忧伤的少女,心中略有犹豫。
剑魔临死之前,将佩剑“远山黛”给了令狐,意味着正式承认少女令狐剑魔城传人的身份,当然,真正令李汝鱼起杀心的不仅是这一点。
那柄“远山黛”中,储养着剑意——并非杀人的剑意,而是关于剑魔独孤这一生对剑道的领悟。
可以说,这柄“远山黛”对于剑道修行者来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重宝。
剑魔独孤已死,风城主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山之巅,而自己和令狐之间仅仅是一柄长剑的距离,在这样的情况下看,以李汝鱼的剑道要杀令狐,风城主也来不及阻止。
李汝鱼按住了腰间锈剑。
再三犹豫后,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剑魔独孤一剑落东土,风城主守泰山天梯,这两人皆有功于天下,你既是他们的传人,我便再饶你一次——今后的道路,你是成为大魔头也好,成为风城主那样的人也罢,只要威胁到天下,我李汝鱼必然将你斩于东海。
清风徐来。
东海之滨,李汝鱼消失不见,只剩下依然泪流满面的令狐。
三日后,剑魔城城主不再是风城主。
而是令狐。
这位勉强快到及笄的少女,坐镇剑魔城城主府,迎接四方八面的挑战者,以一柄软剑开创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江湖传说,一个不输于剑魔独孤的女魔传说。
……
……
回到临安夕照山下的小院子,李汝鱼终于觉得可以休憩一会。
天下已无战。
女帝将离去,赵祯将登基。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了:巩固好自己即将兼国的地位,在剑魔身死、夫子去东土的情况下,争取成为这片天下的剑道圣人。
如此而已。
夕照山下的小院子里,依然热闹,有小小和阿牧在,还有毛秋晴,但又少了些人,公孙止水回了青城,红衣宋词本来是跟着李汝鱼走江湖,后来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宋词便在进入矩州之时和李汝鱼分别,一个人回到了临安夕照山下。
原因么……
大概还是李汝鱼那句“有些事情得讲个先来后到”让宋词想到了什么,反正回到夕照山下小院子后,宋词和小小的关系或多或少有些缓和。
除了小小是正主儿,大家心知肚明,阿牧会是平妻侧室,这是事实,毛秋晴是被女帝赐给李汝鱼的丫鬟,将来地位如何不好说。
但宋词和李汝鱼没有官面上的牵连,倒是有些尴尬。
然而更让李汝鱼尴尬的是,夕照山下的小院子里,不仅仅是这四位女子,还有一个红颜祸水:旧王妃苏苏。
这是个惹不起也赶不走的女子。
没人斗的过她。
倒也还好,她只是住进了被陈郡谢氏“稍事”修葺的小院子,并没有多少出格的言行举止,只不过小小和宋词等人,不知道为何,就是有点惧怕她。
李汝鱼的日子过得很凄凉。
时间飞逝,在夏至之前,李汝鱼在这座小院子里偷偷见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临安朝中为官的文臣武将,也有地方驻守的旧人:夏侯迟、花小刀、卓宗棠、徐骁……
唯独君子旗没来。
但李汝鱼知道,君子旗来不来都一样,只要自己有了任何决定,他必然是最忠实的支持者。
也偷偷会见了当朝左相宁缺右相谢韵,参知政事周妙书,以及吏部尚书谢琅,连大病初愈的枢相公,也在某一日黄昏时来见过李汝鱼。
兼国之事,以势在必行。
大定元年七月,随着谢韵因为到了年纪致仕,参知政事周妙书上补位右相,谢琅从吏部尚书擢升为副相参知政事。
而从春末就一直升官的李汝鱼,终于被女帝擢升为左散骑常侍、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权兼吏部尚书,成为大凉仅有不多的文武兼身重臣。
又一月,女帝下诏,组云台阁,由一二品官员充之,负责负责太子登基事宜。
又半月,女帝下诏,禅位太子赵祯。
大定元年的一系列圣旨,让天下不明真相的人一头茫然——普通人哪里猜得出李汝鱼那一系列不和常规的升迁下隐藏的意义。
而赵室的人知道意味着什么,欢欣鼓舞。
李汝鱼不足惧,就算李汝鱼兼国,只要女帝离开大凉,那么赵室的江山将重归赵室。
在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下,女帝不断擢升李汝鱼,同时也在悄无声息的擢升李汝鱼的心腹武将,比如卓宗棠被升迁提入临安枢密院,任签书枢密院事,徐骁率领数万人的北凉军,坐镇开封之北的幽州,和岳单的镇北军一起镇守北方……
在女帝下诏禅位之前的前一天,女帝旨意广告天下,擢升李汝鱼为云台阁大学士,与其余诸多重臣一起辅政新帝。
最后,李汝鱼兼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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