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夜毕竟是祈帝的孩子,而他在天界的管辖内失踪了,平时倒无须多作担心,可偏偏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要先禀报殿下吗?”山苍神君问道。
“我想想……容我先想想……”狗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整条舌头都吐出来,左思右想后道,“咱先别急,首先这事儿目前绝对不能让妖界知道,那边神仙多嘴巴杂,平日里显得没事儿就爱瞎嚼闲话,这会子去只怕会走漏风声出去。”
“说得在理,何况林苏青才是当前的要紧事儿……”一想起二太子,山苍神君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十分氐惆。
狗子一眼瞧见很是在意,它低了瞅了瞅脖子上挂着的锦囊,站起来爪子搭在山苍神君肩上,似苦口婆心道:“山苍子,你同我说句实话,殿下到底是什么打算?是不是有危险?”
“你别问了。”山苍神君避开它的爪子,侧过身去,也避开了它的视线。
“山苍子,我追风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给主上增添麻烦。我只是想知道主上的决定,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你就利落的告诉我,我发誓,假如我说出去半个字或是干涉插手,我追风永生永世都做狗东西!”
“你……还是不要问了。”山苍神君尤其困窘,他很是忧虑,他焦灼的神情狗子全都看在眼里,它看懂了,这其中定然不简单。
山苍神君踟蹰犹豫许久,架不住狗子殷切渴盼的眼神,他才为难道:“殿下之所以不让你知道,其实是对你的保护,此事越无牵扯才越安稳。”
“那我就不服气了,凭什么你小子能被牵扯就去,我追风却不能?”
狗子作势要问个明白,广华殿前乍然一声巨响,天地随之颤了三颤。狗子与山苍神君二话不说,连忙赶去殿前。
远远便见林苏青与二太子斗起来了!
“林苏青想做什么!主上明显没有还手的意思!”狗子一路狂奔一路变大,好使得自己的步子更大更快,却被山苍神君七条锁链捆住。
“你做什么?!”
“追风,这回听我的,你不能去。”山苍神君召出夜游神,将锁链的另一头交给了夜游神,“看住它。极端时候可用极端手段。”
“极端……?山苍子你站住!”狗子心惊,它直觉有重大事情发生,能令它有极端情绪的事情,那必然是与主上有关!
“山苍子你站住!”
呼啦!飓风骤起,席卷山川河海,林苏青周身遍布黑雾与火焰,整个身体如同一堆烈火,熊熊燃烧,天盖不住的劈下雷电,星火如滂沱大雨而落,风雨雷电狂做,野兽失控奔袭。照此情形,凡间恐怕早已经民不聊生。
这是在造大孽!
“林苏青——”天幕之上乍然传来一道声音,声如洪钟,荡彻天地。原来是那三只眼真君,“你为祸苍生,酿成大祸,该当何罪!”
“呵呵。”林苏青冷笑道,“这么快已经告状回来了?哈哈哈哈~”他极其轻蔑,极其傲慢,“如此说来你的舅父天帝,已经全都听说过了?哈哈哈哈~不妨同我说说,你的舅父如何判我之罪?”
“林苏青。”二太子终于开口了,不等那三只眼真君回答便直接唤他,林苏青恍惚还以为是听岔了,侧转身来道:“怎么?子隐圣君终于想明白了?”
“子隐圣君,林苏青已然入魔,他酿成天下之大祸,还请您莫要忘记当初的承诺。”那三只眼的真君领兵落下,持两刃三叉戟直指林苏青。
“我丹穴山之事,几时轮到天界干涉。”二太子目光清冽,但眼底不见寒意。
林苏青扫了一眼吃瘪的三只眼神君,何曾将他放在心上,此情此景哪关天界什么事。他只质问二太子道:“子隐圣君,你若有决定,本座好不意外。只是,本座先前答应过林苏青,作为条件替他问你三件事。”
“第一件事,你手刃了你的亲姐姐他的娘亲,可曾后悔过?”
林苏青不等二太子允是不允,开门见山就问了。他有条不紊的问着并向二太子走近,仿佛不仅要言语上逼问出事实结果,还要与他对视,与他对质。
他以前连二太子的脸都不太敢多看一眼,遑论直视二太子的眼睛。
他以前是那样的敬畏、敬重着二太子。
“第二件事,你在明知他身世的情况下,种种作为是真情还是假意?怕不过是闲来无聊信手布的一枚棋子?”
二太子岿然不动,也不作回应。只是平静的立着,等待着他的靠近。也始终凝视着他,可是那一双清冽的眸子实在过分深远,还仿佛隔着一层雾水。不知究竟是在看他,还是视线已经穿过了他,且看向了极深极远的地方。
“怎的?堂堂丹穴山二太子殿下子隐圣君作何沉默不语?难道是因为心虚所以都不敢正面回答本座的问题?”
二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的问他道:“第三件事,是什么。”
“这第三件事……”林苏青手中忽然出现一簇火焰凝聚成利刃,只见一道流光一闪而过,利刃霎时刺入了二太子的心口处,那柄利刃上镶嵌着一枚血红色的勾玉,那样熟悉。
林苏青凑近二太子的耳边,低声问道:“认得这块石头吗?是你给我的,上面曾经沾满了她的鲜血。滋味如何?”当初接过这枚玉石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另一侧始终隐于云端上看着热闹的神仙们,原以为,二太子子隐圣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方刚苏醒的蚩尤灭于无形,堕于沉寂。何曾料到居然眼见着二太子被重伤了心脉!
这简直是有生之年难得一见的意外啊!于是纷纷按捺不住低语议论起来。
“那把短剑之上嵌的可是天神的法器玉石,那把短剑便有着天神之力……”
“这……子隐圣君为何不躲?!”
“大约是因为愧疚吧。”
“将来怎样也是要继承一脉大统,心慈手软可要不得哟……”
不论怎样的议论,他们谁也没有听进耳朵去。与他们何干,要的也不是旁人的交代。
这一剑,谁也没料想,但林苏青料到了,他深谙二太子不会躲他这一剑,正如当年没有躲他娘亲刺出的那一剑。
他看着二太子,看着他胸前的衣袍被鲜血染红,那是罕贵的凤凰血,他还记得饮下那凤凰血之后的痛苦,和随之爆发的无法控制的力量。
而二太子也看着他,只是沉默地多看了他一会儿,没有任何回答。
刺在心头的伤,挑开了旧患的痛,比从前更痛了许多。但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如不仔细,根本不会被任何谁发觉。
他看着林苏青,好一会儿,付之淡然的一笑,道:“你不恨我。”
仿佛是欣慰?居然是欣慰么……
“我知道你是凤凰,这一剑你不会死。”林苏青道,“但我的仇已经报了。”
没有恨意么,其实是有的。不仅有恨,还有更多的怨。可惜都不是二太子在等待的那些怨和恨。
俄尔,二太子抬手覆住林苏青的额头与眉眼,清凉的感觉如故。然而就在被盖住眼睛的那一刹那,林苏青晃眼看见二太子一贯清冷的神情难得变得温和,难得得……难得得令林苏青感觉……恍惚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正呆滞,耳边便听得二太子道:“但你要明白,心术用于正途才是谋略。”不知是否是因为伤势,声音格外缥缈,仿佛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明白不明白已经不重要了,林苏青心中怅然。而他也知道,二太子这一次的覆手与那一回在四田县时有所不同,这一回他被禁锢了,于是他干脆不作挣扎。
“是要召动蜉蝣归息令了吗?”天边云端上的神仙们疑惑的看着,他们曾经见识过这至尊符令,但谁从未亲眼目睹过它的召动后果。
林苏青闭上了眼睛,可是闭上眼睛后眼前却反而变白了。
如清晨的天边刚刚泛出的鱼肚色,与真实的漆黑深夜全然不同。
忽然之间,白茫茫的天边飞来了一只微小的蜉蝣,孤零零的翩翩飞舞,独它一只,小小的,单薄的身躯。
这一闭眼,从晨光破晓,到正午的烈阳,一直到晚霞余晖斜落,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只蜉蝣始终孤独的起舞。
这一闭眼,便如同在极短的时间内度过了整整一个白昼。不知几时会死,似乎只能等待。不过,他并不觉得煎熬。
总算不在煎熬。
他蓦然想起儿时背过的一首诗——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
大约他本是蜉蝣,世间所有人其实都是蜉蝣。生命轻短,不知归宿何处。
……
一位一直不发一语尊者看着看着,倏然浑身一震:“不对!”
周围其他神仙们纷纷望向他,便见他登时站起身来,急忙向着底下的子隐圣君大声喊道:“子隐圣君且慢!且慢呐!”
呼啦……林苏青即刻化作了无数只星光化作的蜉蝣,顷时炸开似的各奔东西迅速飞散,亦迅速消失于浩渺的夜空之中……
“他、他就是来求死的啊……”尊者唉声叹气直懊悔自己发现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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