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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不妨派人与汀州探寻皇子下落,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冯澄世口中的皇子是隆武帝唯一的儿子朱琳源,在隆武帝于汀州被执前不过只有两个月,其死于汀州,后来被追谥为庄敬太子,不过也有传言称其未死,而是由宫女带出流落于民间。这与民间传言隆武帝未死也是一样,都只是民间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天知道。
“嗯?”
冯澄世的建议让郑成功不由微微一愣,随后眉头猛然一锁,这个传言他不是没听说过,但这可能会是真的吗?
片刻的思索之后,郑成功摇头说道。
“先帝血脉是否留存于世,尚是不知,方今最紧张之事,莫过于进取广东,至于先帝血脉……”
抬头看着曾经的行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先帝音容笑貌的郑成功说道。
“还是留待他日吧,毕竟朝廷仍在,不可徒增是非!”
这一句“不可徒增是非”,恰到好处的道出了郑成功的心思,他已经认可了永历朝廷,那么他就是永历之臣,作为臣子的,他自然不能做出不臣之事,寻思先帝血脉固然有必要,但是若是如此一来“徒增是非”的话,那么便不能去做,毕竟,如果当真找到了先帝的血脉,这又事关大明的皇位继承,到时候,恐怕真的会引出不知什么样的乱子。
甚至当年南京的弘光朝的“真假太子案”在郑成功看来,如此快刀斩乱麻称其为“伪太子”反倒是实属必须,只有如此才能稳定局势。郑成功自然不愿意在这样的问题上徒惹是非,所以自然也就回绝了冯澄世的建议。
“臣愚钝。”
大王的回答,让冯澄世连鞠礼请罪,郑成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然后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打下广东,毕竟,算算日子朝廷应该就快还朝了,待到朝廷还朝的时候……”
不待郑成功的话声落下,那边陈永华便急急的了进入殿中,然后神情严肃的秉报道。
“大王,刚刚从广州传来消息,八日前,晋王即已经抵达广州,目下正攻取广州……”
陈永华的话还未说完,面色骤然急变的郑成功便急声问道。
“晋王?那个晋王?”
晋王……
他怎么会在广州?
别说是郑成功,就是在得知明军经海路,一路逆江而上,兵临城下的时候,身在广州城的平南王尚可喜,同样也是满面惊愕模样,他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是李定国?你确实是李定国?”
他之所以会这么惊讶,完全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李定国的消息只知道李定国早已经在吴三桂等人的追击下远走缅甸,现在怎么会突然到了广州城下?
甚至在过去的几年间,与吴三桂领兵追剿永历,耿继茂成日里想着移藩富地不同,尚之信却是在广州城内大修寺庙,身为平南王的他之所以大力崇佛之时。只不过是想植福消冤魂,借以表达一直想洗去他身上的“嗜杀”之罪。毕竟,从辽东一路杀至广州,千百万汉人皆死于他手,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常于王府之中盛开法会,欲借此超度亡灵、告慰冤魂,“偿还”数不清的屠城血债。
对于尚可喜来说,什么军国大事,并没有举行法会重要,毕竟,自从数年前,曾经“嗜杀”成性的他,晚晚皆做噩梦,梦见无数冤魂满身鲜血,伸出白骨般的手,哭叫:“还我命来。”醒来吓得一身冷汗,不知怎样解脱,而这法会超度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现在,当李定国骤然兵临城下的时候,尚可喜自然满面尽是不信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定国是怎么一下子就从西南缅甸蛮荒之地,越重洋一下子就跳到了广州城下。
“父王,现在那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这城外江中尽是明军战船,若是再不想办法,这广州城怕是难保了……”
说话的是尚之孝,因为兄长尚之信在宫中作为皇上的近侍,实际上也就是人质的原因,所以自从尚可喜沉迷佛事之后,虽说他只是藩下的都统,可是现在这平南王府诸事皆由其一手操持,这军务也是一向由其负责。
尽管明军一路逆江而上,从海路来犯的消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但是他又岂不知道那遮洋蔽江的战船上上千尊红夷大炮对于广州城墙的威胁,恰正像是为了映衬尚之孝心思似的,他的话声不过只是刚落,从珠江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阵阵炮声,那隆隆的炮声,就像如同那年节时的炮仗一般,连绵不断响个不停,一声声连绵不绝且震耳欲聋的炮响,只震得每一个人无不是心头发颤。
“这,这可是明军在发炮?”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尚可喜面色煞白的站起身来,刚刚举办过法会的他,不知为何,此时他的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并不是如何守城,而是这莫非就是报应?
片刻后,有城头派来的传令兵通传,明军舰队正在炮轰永兴门与大东门之间城墙,听着下属的通传,尽管有些心魂不定,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尚可喜倒是没有丝毫慌乱,而是直接吩咐下人备甲,待穿待好盔甲上,才骑于马上,在尚之孝等人的护卫下朝着永兴门的方向赶去。
在亲兵护卫的拱卫下,往永兴门赶去的时候,一路上可以看到此时的广州城内街上空荡荡的不见路人,所有的百姓都已经躲入家中,而此时心魂不定的尚可喜倒也无心问及百姓,更何况他压根也没想过百姓,若是想到百姓当年又岂会屠尽广州。
“莫非这就是冥冥的命数?”
对于这几年信佛成痴的尚可喜来说,他的脑海中自然想到了这些年所做的恶梦,甚至将眼下的明军攻城,当成一种“命数”,当成了报应轮回,心乱之余,突然空中“轰”的一声,就像是有巨龙于空中吼叫似的,只见一个大如西瓜的黑影自空中缓缓飞来,那是一枚大型炮子。
“王爷小心……”
不等身这的亲兵反应过来,那看似速度很慢的炮子便自空中“砸”落下来,瞬间便穿透了数人数马,将那一排亲兵打的血肉横飞之后,大如西瓜的炮子才砸落于街上,甚至在砸落于街上铺路石板,将其砸裂时又反弹飞起砸伤一匹马后,才重新滚落到地上,在街上滚动着。
“啧啧,这炮子可,可真大……”
尚之孝惊愕的看着那大若西瓜的炮子,对于亲兵的伤亡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完全的是惊讶于那炮子的尺寸来。
对于红夷大炮,他并不陌生,在广州城墙上就有红夷大炮,不过那红夷大炮的炮子至多只有八斤,那像这炮子,瞧着那尺寸估计也得有个几十斤。
“王爷,想来,这炮子越大,威力便也越大吧,不知这广州城墙能否挡得了它的炮击?”
骑在马上跟在尚可喜身边的金光,这么随口问了一句,只让尚可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默默的点下头,听着从江面方向传来的炮声,眼睛盯着城墙时,心头那股不祥之意更浓了。
终于,一行人登上了城头,在登上城头的瞬间,往江面上一看,尚可喜的脸色瞬间便没有丝毫血色,只见那江面上已经完全为船帆所遮挡,一艘艘三桅大船几乎占据了方园数里内的江面,而江面上更是烟雾弥漫,只见一艘艘战船,排成队不断的往城墙炮击,那舷侧的炮窗大开,就像是鸟铳手的排枪似的,一炮接着一炮的炮击,伴随着江上的炮击,他脚下的城墙,这会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那原本还算整齐的城墙,这会尽是一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原本砌堆整齐的城墙砖间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孔洞,显得分外的骇人,尤其是其中炮子落下的密集处甚至已经露出了岭南特有的红色夯土,若是炮子击在夯土上立即就会打出一阵红色的尘烟,若是炮子打于包墙的城墙砖上,那砖块碎裂坠落时发出的哗啦声,更是让人怀疑这城墙压根就撑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对于立于城头的尚可喜来说,他很清楚,即便是明军的水师不断的炮轰广州城,这广州城墙仍然能坚持很长时间,这高三丈五尺的城墙,仅只是凭红夷大炮炮轰,想要轰开,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是万万不可能轰开的。即便是城砖被打得粉碎,那砖后的夯土也能撑上一阵子,除非彻底轰塌一面墙,否则炮轰压根就没什么用处。
相比于炮击,尚可喜更关心的是那些已经依江建起了大营的明军,他的眼睛盯着大营中飘扬的那面“李”字帅旗,他的眉头紧锁着,那面帅旗就是明朝晋藩李定国的帅旗,在将李定国赶出广东的多年之后,尚可喜从未曾想到,他还会又一次见到这面旗,想到当年在李定国意呼进攻广州,从而兵围新会的旧事,他那看似已经变得祥和的双眼中,迸发出一道嗜血的目光。
“之孝,传命下去,把队伍集于东门一带,防备城破后明贼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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