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历十五年的春天,对于大明来说,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征兆着吉祥,征兆着顺利,征兆着……总之,相比于去年,此时的大江南北对于大明中兴,已经不再有丝毫怀疑了。
人们之所以会如此自信,原因再简单不过,打从前年延平王收复江南省,先是达素的十万平南大军被江北的朱明忠阻于江北,非但达素本人身死宿迁,十万清军更是十不还一,随后江西克复、浙江克复,可以说是曾经为虏所占的半壁江山又一次重归大明。而到了去年,明军克湖广,取福建,可谓是所向披靡,反而曾看似势不可挡的清军,这会却是日薄西山,眼瞧着一天不如一天了。
如此大好局面,谁又会怀疑大明不是中兴在既?自然的,到了这个春天,人们相信,永历十五年的局势只会更有利于大明,而在这南京,不知多少大明官员在那里信誓旦旦的宣称“今岁洪贼必定身死”、“洪贼身死之时,就是大明中兴之日”。
对于这些言语,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毕竟世人皆知,洪承畴支撑着满清的半壁江山,一旦洪承畴身死就意味着长沙、广东、贵州以及云南等地皆将为之光复,到那时,大明又岂不中兴?
也就是在这时局越发明朗的时候,一个如惊雷般的消息在南京传来了——朝廷还国了!
这个消息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是江北,还是南京的王府之中,甚至就连消息的直假,人们也是不曾知晓。
可尽管如此,这难分真假的消息,依然似春雷般在江南大地回响着。对于那些士绅来说,在听说“朝廷还朝”的时候,无不是高呼着“高皇帝保佑”,在他们看来,这正是大明中兴的又一征兆。
朝廷还国!
对于已经失去朝廷音信多年的江南士绅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是让士民军心大振的好事。
可是这于外界难辩真假的消息,于延平王府内却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时值我舰队分师驶抵暹罗后,于暹罗得遇前锦衣卫千户刘得贤,与其口中闻知,缅人于今上避入缅甸后,非但禁我大明之君与朝中诸臣,更残杀我大明官军千余人,为圣上安危计,舰队提督当机立断驶离南天门往缅甸救援今上,以迎回朝廷,令我大明君臣不至于陷缅人之手,重蹈英宗之复辙……”
面对延平王,朱大咸的神情平静,言语也是不卑不亢,今天他来南京是代淮王向延平王告知朝廷已经还国。当然,在他的话中主动的派遣舰队迎驾,完全变成了“巧合”,这也是江北诸人商量的结果。
尽管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巧合”,不过只是托辞罢了,但却最大限度的维护了郑成功的面子。
“好一个巧合啊!”
立于父亲身边的郑经,立即冷哼道。
“我郑家的船只每年不知往返多少次南洋,亦不见有如此巧合,倒是你江北水师,不过只是初至南洋,便能于暹罗巧遇前锦衣卫千户,可真够巧的!”
即便是站在父亲的身边,郑经也能感受到父亲压抑着的怒火,他甚至有够看到父亲的双手紧握着椅子的扶头虎头,大有一副要把那红木扭碎的意思。
“你当真以为我等皆是三岁孩童吗?”
“这是一个奇迹!”
面对郑经的询问和郑成功那扑面而来的怒火,朱大咸的的眼帘一垂。
“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拳头猛然一握,郑成功怒视着朱大咸,那胡须亦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着,好一会他才说道。
“好,好!好得很啊!”
在说出这句话后,郑成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这屋中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在那里放声大笑,片刻后,笑声收起,已经站起身来的郑成功对众人说道。
“成仁麾下能够断然行事,发兵营救今上与朝廷,救朝廷于水火,可谓是立奇功于我大明,令我大明朝廷转危为安,如此好事,我等身为大明臣子,焉能不为之欢欣鼓舞?而今上还朝更是十数载未闻的大好事啊!只是本王不知今上何时还朝?”
盯着朱大咸,郑成功继续问道。
“烦请朱参议告知本王,今上何时还朝!”
“正是,今上何时还朝!”
王忠孝等人亦齐声于一旁问道,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朱大咸,等待着他的回答。
何时还朝,这四个字瞧着与“今上还国”没有什么区别,但谁都知道,这“还朝”与“还国”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还朝”自然是“返还国都”的意思,至于后者则是“自异域返回大明”的意思,现在在京师为清虏占据的情况下,那“今上还朝”能还什么地方?自然也就只有返回南京,毕竟南京是大明的南都,皇上与朝廷返回南都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后者却就不一样了,只要是皇上和朝廷在大明的地界里,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还国”,那怕皇上和朝廷在清河,那是在大明。
而郑成功的质问自然是在问朱大咸——皇上什么时候会回南都。其它人的发问,同样也是如此。对于熟读史书的诸人来说,他们自然都知道“挟天子以令不臣”的典故。自然不希望这“天子”为清河所挟。
“回大王,下官不知今上何日还朝,毕竟,此时今上尚未还国,再者,今上何时还朝,亦有今上与朝中诸公决定,非下官所能问。”
朱大咸轻飘飘的踢了一个皮球,面对这样软绵绵的皮球,纵是郑成功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啊。他就是一个四品小官,又岂能左右得了皇上什么时候还朝?
当然,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拖辞。而朱大咸的这个回答,更是让人们相信了最初的猜测——这“挟天子以令不臣”的典故,恐怕是重现于大明了。
“好一个下官所不能问,那朱明忠可有否能问?”
逼视着朱大咸,郑成功冷冰冰的问道。
“他朱明忠是不是想本王亲自往清河迎回朝廷?”
任谁都听出来郑成功所谓的“亲自往清河迎回朝廷”,是什么意思,一但他亲自去话,自然不是他一个人,肯定是率领数十万大军往江北“迎驾”,就像晋王李定国去缅甸“迎驾”一般,到时候自然是铳炮为“迎驾”的助威了。
“圣驾不在清河。”
朱大咸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在回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眼帘,大有一副不愿面对的意思。
郑成功自然知道圣驾不在清河,但是朱明忠在,他想“挟天子以令不臣”,那就先把他给打扒下去再说。
“如今圣驾既往清河,清虏又岂会错过此等大好时机?本王又焉能坐视?”
任谁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援军。
“若圣驾往清河,江北二十万忠义军自可护朝廷之安危,我忠义军自成军以来,每战必报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如此自不敢有劳大王。”
朱大咸不咸不淡的抛出了他的依仗,尽管忠义军没有二十万,但并不妨他号称二十万,更何况,今年新兵征召之兵,忠义军的规模恐怕就不止二十万了。这二十万大军,当然不是拱卫朝廷的,而是拱卫江北。他这么说,就是在提醒郑成功,或是郑家军北上的话,忠义军必定不会任其进入,到时候,两家打起来,谁胜谁负,未曾可知。
“好一个不敢有劳,朱大咸,难不成你忘了,你家主子可是我延平王府的属官!是延平王封的江淮经略使!”
见朱大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郑经立即厉声训斥道。原本还是一副自若模样的朱大咸,闻言立即激动的抱拳道。
“在下只知延平王亦为大明之臣,经略与我等所食皆为大明之俸!再则……”
对郑成功客气,那是礼所当然,但对于郑经这位世子殿下,朱大咸倒是没有丝毫的客气,
“蒙今上恩典,经略使已经获封淮王,与延平王皆为大明之臣,又何来上下之分。”
若是论起上下,恐怕延平王还在淮王之下。这句话朱大咸没有说,可这已经足够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同样也从他的话中,得知了从此之后,再没有什么“江淮经略使”了,只有大明的“淮王”。
“淮王……”
冷笑中郑成功的面上倒是不见丝毫怒色,他只是冷眼看着站在那里的朱大咸,原本的怒火这个时候,反倒是平静许多。
“成仁为我大明立下如此奇功,得今上赐封“淮王”,着实令人欢喜,郑某能得此妹婿,亦与有荣焉。”
了解郑成功的人都从他的这句话中听了出来——国姓爷已经动了真怒了,而与朱大咸相熟的甚至暗自为其捏了把汗,心道着一会若是国姓爷想要杀其时,要不要为其说情。
恰在这时,只听到有急报送入,在郑成功掀开急报时,那脸色又一变,盯着朱大咸冷冷一笑,随手将那急报丢于地上。
“好一个朱成仁,你回去告诉他,郑某便于南京迎其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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