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惨叫,吓到了顾轻舟。
发出惨叫的,是顾家的四姨太香雪,她的羊水破了,正在宫缩。
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痛不欲绝,叫声惨烈。
众人正在手忙脚乱送四姨太去医院,顾圭璋抱住她的身子,二姨太和三姨太帮忙抬脚,将四姨太挪到了汽车里。
“好疼,好疼!”四姨太还在哭。
众人都下楼了,包括顾缃和顾维、顾绍。
顾圭璋的汽车先走,二姨太和三姨太也要去,看到顾轻舟站在旁边,就问:“轻舟小姐去吗?”
顾轻舟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她穿着绣牡丹盛绽的拖鞋,披着一件很厚的风氅,里头是睡衣,倒也看不出来,因为她裹得紧紧的。
顾绍等人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
顾缨问顾缃:“阿姐,我们怎么办?”
“回去睡觉。”顾缃道。
顾绍也跟着她们姊妹俩上楼了,想去也去不了,家里的汽车都开走了。
坐在汽车上,顾轻舟听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舒服,当时就该送去的。”二姨太自责。
三姨太道:“是老爷想挨到白天,毕竟夜里急诊太贵。”
顾轻舟不言语。她觉得三姨太猜测不错,顾圭璋是没当回事,想拖到白天。
四姨太身体不错,之前在乡下生了莲儿,这个孩子很快就落地了。
凌晨四点到的医院,四点五十孩子就呱呱坠地,是个女儿。
顾圭璋脸色不好看。
他不想要女儿,想要个儿子。
天亮之后,女眷们都可以进去看四姨太和孩子。
婴儿重五斤四两,红扑扑、皱巴巴的不漂亮,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昧着良心夸,将这孩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四姨太一直在阖眼打盹,一脸的疲倦和难过,她大概也是想生个儿子吧?
在顾家,闺女有什么用呢?
顾圭璋四个女儿了,他怎么对她们的,四姨太也瞧见了。
正是因为瞧见了,所以心灰意冷。
顾圭璋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抽烟时,顾轻舟上前,对他道:“阿爸,我同学约了去给她祝贺生日,可能要去两天,要不我打个电话辞了吧。”
“辞什么?”顾圭璋挥挥手,“你不用交际的吗?答应了别人再去辞掉,以后谁跟你来往?”
他烦躁将烟蒂扔地,踩灭:“生了个败家精,什么值得高兴?再说你在家能帮什么忙,是能换尿布,还是能喂奶?去忙你的!”
“是。”顾轻舟道,“阿爸,我先走了。”
顾圭璋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晨曦熹微,二月的清晨微寒,袖底被凉意浸透,远处的薄雾似轻纱萦绕,碧树繁梢沐浴在湿润的晨雾里。
远处的天际,朝霞璀璨红艳,将层云染透,骄阳躲在锦缎般的云后面,半遮半掩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顾轻舟却感受不到春暖花开。
顾轻舟回到了病房,跟她们告辞,先回家梳洗,再去李家汇合。
李家有装花卉的大货车,车厢里有淡淡的花香,还有泥土的气息。因为有十四个女孩子,汽车装不下,只得用货车。
李桦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味道不好闻,众人还是争先恐后怕了上去,没有露出嫌弃,怕同学笑话自己矫情、没教养。
每个人都要漂亮精致的蒲团垫在长凳子上。
顾轻舟上车之后,就依靠着颜洛水打盹,霍拢静也来了,坐在顾轻舟的左手边。
李桦一路上都很激动,不时唱歌,和大家说笑。她天生活泼,而且才艺出众,又没什么心机,跟李桦玩很放松。
“轻舟是不是病了?”看到顾轻舟在睡觉,李桦担心问。
顾轻舟没有真正睡着,她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说:“没有,我凌晨三点就醒了。”
然后,她把姨太太生了个女儿的事,告诉了众人。
顾轻舟的同学,多半都是原配嫡女,对姨太太生的孩子,都怀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厌恶。
她们说了很多自家的事,都是关于姨太太的,颇有同仇敌忾之感。哪怕家里的姨太太还不错,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大环境下说。
顾轻舟就继续打盹。
“......阿桦,你怎么不请宛敏?”李桦凑到顾轻舟身边时,顾轻舟问她。
李桦不太好意思。
“你说实话。”顾轻舟道,“是不是宛敏说了什么?”
李桦就点点头:“宛敏说,你和洛水可能不太喜欢她,她来的话就太扫兴了。我想着,我跟你们更亲近些,没道理不请你们,只请宛敏,所以她自己这么说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宛敏蛮会替我着想。”
宛敏不这么说,李桦也不会请她的。
李桦也许天真单纯,可她家里是从政的,父母可不傻。
颜洛水是军政府总参谋的女儿,顾轻舟是军政府未来的儿媳妇,这身份地位远胜过宛敏。
“那来花圃过生日,是不是宛敏提议的?”顾轻舟笑问。
李桦道:“是啊是啊,轻舟你猜得真准。宛敏说,我今年是十八岁生日嘛,总要过点不一样的,每年都是吃蛋糕,几个朋友送礼物,实在没意思。”
顾轻舟就知道。
宛敏巴结李桦多时,不可能是白费心思。
顾轻舟笑了笑,对李桦道:“今天会有惊喜。”
“真的?”李桦激动,“你安排的吗?”
“不是,宛敏安排的。”顾轻舟笑道。
李桦不解:“宛敏?”
顾轻舟很肯定的点点头。
“她会来吗?”李桦道,“她自己说,她不方便过来的,其实我知道你和洛水是不介意的.......”
“她会来的。惊喜到了,她怎么能错过呢?”顾轻舟道,“也许,她还会带其他人来。”
“谁谁谁?还有谁?”李桦这会儿已经一头雾水了。
顾轻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问明白,就不是惊喜啦!”
李桦情绪很好。
今年没有长辈、没有父母在身边,过生日全部由着她的性子来,她简直是放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恨不能一刻也不歇。
说着话儿,大货车停稳,司机放了个矮矮的板凳。
众人踏着板凳下车,又新鲜又刺激,情绪都很高涨。
早春的岳城树木青翠,尚未繁花似锦,故而到了花圃,远远就瞧见大棚里红绿相间,争奇斗艳,大家的兴趣都被提起来。
宛敏道:“先落脚喝点茶,还是先去花圃看看?”
“先去花圃!”众人异口同声。
在花圃里管事的佣人,拿了胶皮雨靴给她们。
李桦道:“都换上啊,花圃了全是泥,别把你们的皮鞋弄脏了。”
雨靴是李家特意准备的,都是崭新干燥的,穿进去很舒服平坦。
众人就随着李桦,进了第一间花圃大棚。
大棚里温暖,花香甜腻。
里面种着玫瑰,各式各样的,园工才洒了水,饱满的花瓣上,晶莹的水滴点缀,幽香烈艳。
有大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甚至还有珍稀之极的黑玫瑰。
宛敏铰了几朵玫瑰花送她们玩。
除了玫瑰,还有其他的品种,亦如兰花、水仙、百合、白菊、桂花、白茶等,各种品色、各种时节的鲜花都有。
女孩子都爱花,一时间全部沉沦了,在花圃里流连了两个小时,都不太想出来。
管事进来说:“五小姐,现在都一点钟了,午饭已经备好了。”
李桦笑道:“下午再来,先去吃饭吧。回头带你们去看我家自留的花圃,比这个还要好玩。”
众人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这片庄子,几乎没有多少农家,全是李家的田地,搭满了数不尽的花卉大棚,有好几处宅子,都是李家的工人和管事们住。
最中间有一座庭院,老式的房屋,木门木窗,进门就是一座两人高的屏围,绕过屏围才是院子。
院子里的用料讲究,家具古朴精致,整堂屋的楠木家具,顾轻舟都看傻眼了。
楠木最是昂贵,胜过于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沙发,李家居然摆在乡下。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床,这叫什么床?”里卧传来女孩子们欢喜的叫声。
顾轻舟看了眼,瞧见了一张紫檀的拔步床,这种床就像个小房子,有门有窗,里头还打上各种小柜子,放首饰、放点心等可以。
就在她们围着老式的拔步床惊叹,纷纷要围上去的时候,顾轻舟悄无声息出门了。
她沿着田埂往外走,约莫走了十分钟,逐渐到了主路,看不见李家的宅子时,才停下脚步。
她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树林后两名副官跑过来,他们已经换了最平常的衣裳,灰色长裤,青褐色上衣,像个农夫。
“顾小姐,出了什么事?”
每次顾轻舟落单,特别是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希望跟着她的副官们能露面,这是不言而喻的约定。
“今天庄子上会来一批人,可能有好几个,你们留心点,看到就抓起来。枪带了吗?”顾轻舟问。
这些副官,都是警惕非常、武艺高强,而且带着枪的。
“带了,顾小姐。”
“抓住之后,仔细审,手段狠一点,让他们全部交代清楚。审明白了,放个信号枪给我递信,就在附近守着。”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他们也不问什么人,只是听吩咐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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