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兰半晌无语,看着眼前这个自信的男人,她不知道应该是笑还是赞,如果说一个孩子这样认识世界,他可以理解,但是这是一个为君二十多年,按说应该见遍人间百度的帝王,也这样想,不知道是该赞叹这份自信呢,还是要感叹他对人性看得太美好了?
苻坚看着无语的慕容兰,微微一笑:“这些话,你转告你大哥吧。孤这些年是有过对不起他的事,但有些事情,也是要做一些平衡,也是要做给王丞相看的,毕竟,当年孤要依靠他治国,平天下,也不能在这事上跟他翻了脸。”
慕容兰点了点头:“此事臣妾自当向大哥禀报。”
苻坚正色道:“不管你们跟东晋有没有私下的什么协议,现在孤已经到了前线,就是再有协议,也只能战场上分个高下了。如果天命在孤的这一边,自当助孤一统天下,如果天命不在,也不是某些人搞些阴谋诡计让孤错过这次机会,孤自当回国整兵再战,但是与你慕容氏的约定,不会更改,只要你们不是公然叛乱,或者有任何通敌的证据被公开,孤就会实现刚才的承诺,封你们为燕王,世袭罔替。你们是聪明人,可以盘算一下,是叛乱自立来的合算,还是直接得到开国王爵来的值。”
慕容兰沉声道:“我慕容氏受天王大恩,自当忠诚回报,并无二心。”
苻坚微微一笑:“不用跟孤说这个,孤看行动,这种表忠心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孤已经下令,让你大哥率军前往郧城方向,在两个战场之间机动,一旦孤在这里击败了北府军,会让他带兵作为先锋过江攻打建康,但与北府兵的决战,孤还是自己来,你们莫要有什么想法,孤只是想亲自打这一仗,免得人家总是说,孤平天下,是靠的王景略,吕光,苻朗这些人,而非自己的本事。”
慕容兰心中暗叹,折腾了这么久,甚至赔上贞操,也无法动摇苻坚调离大哥军队的决心,如无自己在关键时候相助,那真的只能靠北府军自己跟苻坚决战了,胜败完全看天意,非自己所能掌握。
但慕容兰心中飞快地盘算,脸上却是微微一笑:“天王深谋远虑,小女子佩服之至。那请问还有什么要臣妾转告的吗?”
苻坚点了点头:“那就回到一开始,刘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听你说说。”
慕容兰秀眉微蹙:“天王,刘裕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北府军士,最低层的小兵,您为何放着北府军的那些将帅不问,却对这样的一个人感兴趣呢?”
苻坚摇了摇头:“因为,在第一线跟我军作战,厮杀的,不是谢玄,谢琰这些将帅,而是刘裕这样的小兵,军士,北府军是一支特殊的军队,不靠主将的兵法权谋,完全就是靠战场上这些超级军士的勇力,所谓一力降十会,仗打到这地步,没什么计谋好用,全是靠面对面的厮杀,所以,孤要从刘裕这种一线士兵的身上,见识到北府军真正的实力。”
慕容兰叹了口气:“天王,说实话,刘裕是天下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即使在北府军中,也是万中无一的存在,他可以以一当百,当千,但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特别优秀的男人,会招致别人的嫉妒,所以,您不用担心刘裕一个人,他守不住寿春,也不可能在战场之上决定胜负。”
苻坚奇道:“可是在君川,甚至在寿春,他不是一个人顶在前面,激起军心士气,能让战友们同仇敌忾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优秀的军人都能做到这点,陛下手下的勇将如张蚝,石越,毛当,梁成,也都可以这样,但他们比刘裕强的在于指挥,能调动千军万马,找到敌人的弱点,致命一击,刘裕再勇,也只不过是个小兵,他在战场上可以杀几十人,上百人,但终究影响不了大局,一旦全军失败,他也无法一力挽回,就象在寿春,他也阻止不了陷落。”
苻坚点了点头:“那北府军中,象刘裕这样的人多吗?他一个人挽回不了战局,但如果有千百人有类似他的勇猛和实力,那不就可以改变局势了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这就是臣妾这回甘用身体来证明臣妾情报的原因了。天王,臣妾这回在晋营之中,看到的是晋军全营人心惶惶,再勇猛的战士,甚至是刘裕,一旦陷于这种极端不利的处境,连上层的战守都无法决定,底下的士兵又怎么会有信心?要么是不顾一切地搏命式进攻,要么就是失掉信心不堪再战,前一种人少,后一种才是多数。一旦心中没了斗志,那连平时一半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稍有不利,就会一哄而散,而这,就是臣妾所说的战机!”
苻坚的心中一动,说道:“你是说,趁着北府军军心不稳,一举出击,可以全胜?”
慕容兰叹道:“天王怀疑我们慕容家的忠诚,自不敢用此计,以臣妾判断,白天的时候趁晋军刚知天王到达,军心不稳时进攻,是最好的,现在已经错过时机了,可能晋军已经从慌乱之中有所恢复,这时候如果臣妾所料不错的话,晋军可能会如臣妾所说的那样,先打一下梁成,能救出胡彬自是最好,若是不行,也可加速撤退,一旦他们到了广陵,甚至过了江,再想消灭他们,就难于登天了。”
苻坚双眼光芒闪闪,正待开口,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苻坚的浓眉一皱:“何事?”
张蚝那尖细的声音急促而出:“天王,紧急军报,晋军大举进攻卫将军梁成的洛涧大营,正在激战之中。”
苻坚一下子弹身而起,直接向着帐外走去:“备马,出援!”
门帐掀起,张蚝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裹毯而坐的慕容兰身上,先是一愣,马上低下了头,不敢再视。苻坚张开双臂,早有侍从走上前,开始在他的身上披甲束膊,他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慕容兰,回去吧,向你大哥问好,别忘了转达我的话。”一声马嘶,苻坚的声音连同他的人,远远而去,再无声响。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寄奴,看你的了,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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