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又重新出现,雨后晴空,清新的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股芬芳。这安南的南方,即便是到了九月也依旧温热,温度像是北方的夏天一样,可湿度却像是阳春三月。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配合着如此精美清新的空气,让苏白衣的身心都感觉舒坦。
早上草草的吃过饭,便带着侯方域、郭城和几个精壮的汉子乔装出门,悄悄的离开了驿站。他们的人在驿站中住了一百多,平日里少个三五基本上别人也看不出来。
今天的目的是大善寺。
因为地处东南亚,地缘上和中国一样距离印度很近,所以安南的佛教也是极度兴盛。这大善寺建在富春城以南的小山上,原本是个香火一般的小寺院,可自从阮氏定都富春以来,这里人流兴盛,加上阮氏家族的支持,大善寺日益壮大,慢慢的成了阮主的“皇家寺院”,香火鼎盛的时候,周边百里的人都来上香。
苏白衣在数人的陪同下很是顺利的进入了大善寺中,而且直接和那寺里一位法号叫做海祖的和尚牵上了线。
这海祖和尚是寺里的管事,属于金字塔最顶端的一群人,接受了侯方域颇为沉重的馈赠之后给他们专门安排了一个禅院休息。
“我们怎么才能见到阮主的夫人?”苏白衣看那海祖和尚离去之后,朝侯方域问道。
侯方域将几人请进禅房,一边招呼众人坐下,一边低声道:“先生放心,这海祖是寺里的领班和尚,昨日我送了一份厚礼,他答应等夫人上香完毕后,会安排咱们私下一见。”
几人自然耐心等待,在禅房里喝喝茶,聊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足足等了将近半上午,在差不多十点多钟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小沙弥领着一名身穿安南宫装的美妇进入小院,那美妇身边除了小沙弥之外,还有两个侍女。
小沙弥敲了敲禅房的门,侯方域便信步走出。
见侯方域出来,小沙弥知趣的退开,院子里只有侯方域和那美妇,以及美妇带来的两个丫头。
“你是大明的人?”美妇见了侯方域之后,开口便是流利的汉语。
侯方域早知道她是汉人,所以并不奇怪,当下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回夫人问,小生确实是大明人士。”
别看他做事老道,可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那美妇见他一个小孩子恭恭敬敬的行礼,倒有些忍俊不禁的道:“你见我何事?”戒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
侯方域却拱手道:“夫人莫怪,不是学生想要见你,是大明天使求见夫人,还请夫人勿怪,请借一步说话。”说话间指了指院子里另一个南向的小院。
那美妇人皱了皱眉,思索良久才道:“既是天使,也算是故国之人,那就见一见吧。”转过身子对两个侍女道:“你们在此等候,记住,不要让别的人来院子里来。”
“是,夫人!”连个丫头齐齐躬身领命,说的竟然也是汉语。
那美妇轻轻的推开禅门,里面苏白衣一脸正色的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道:“大明国使者苏白衣,见过广南王王妃。”
这一叫倒把美妇吓了一跳,道:“天使有礼了,妾身只是阮福氏的妾室而已,万万不敢当天使王妃之称呼!”
“不然!”苏白衣请那美妇上座,口中道:“我大明陛下已经册封阮主为广南王,如今圣旨就在外臣的住处,一旦阮主接旨,王妃可不就是王妃了。”
美妇被他说得心里一动,脸色微微泛红的道:“这等事天使自然上报我家主上,来找我一个妇人家,岂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苏白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笑着问道:“王妃也是大明人士?”
美妇眼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美丽的容颜微微黯淡,道:“是的,十年前家里闹白莲教,我随父亲乘船出海,避难到了此处。”
“刚问王妃桑梓是?”
“妾身山东青州府人!”
“哦……”苏白衣拱手道:“外臣乃是河南归德府人,说起来沾了些贵气,和王妃也算是半个同乡!”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微一暗,低声叹气道:“这次外臣奉命出使广南,本想将明皇册封旨意传给阮主,无奈阮主病重,久不能见,臣身系君命,故而忧心忡忡,若王妃能帮臣在阮主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外臣真是感激不尽。”
“天使大人找错了人了!”美妇蹙了蹙眉道:“妾身是个妇道人家,如何干预的了国家大事,如今主上病重,大人直等他病好了不就罢了?”
苏白衣心里冷笑,脸色却堆着笑容道:“外臣已经迁延日久,还望王妃务必帮忙。”又道:“王妃家乡若有亲朋,外臣定然厚报之。”
美妇睫毛颤抖,美丽的眸子一转,欲言又止。
苏白衣一看有戏,又笑呵呵的道:“王妃请随外臣来,外臣尚有一奇物相赠。”说完自己先起身朝房间后门走去,将后门打开,外面天光大亮,这禅房后面竟然是别有洞天,通着另一座宁静的小院子。
小院子青石铺就,两边都种植了排排叶子硕大的芭蕉树,正中间的地面上放着一辆粉红色的小巧两轮自行车。
美妇眼睛顿时被那自行车吸引,随着苏白衣出了房间,看到自行车后身子竟微微一抖,走到阳光下问道:“此乃何物?”
苏白衣答道:“这是自行车,可轻松载人。”说话间轻轻迈过右腿,骑在了自行车之上,将下摆稍微一拢,脚一动,整个自行车便在院子里灵活的“飞驰”起来。
似乎是为了故意卖弄车技,苏白衣骑着车子在那芭蕉树池边来回呈“S”形骑行,没多久又骑到那美妇脚下,道:“这是大明最近新做出来的技巧之物,可轻松代步,王妃来试试。”
“啊……这……”美妇是阮福源的妾室,其实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安南不比大明有那么多规矩,她的好奇心被勾起,终究是难以忍耐,在苏白衣的“怂恿”之下便上了车子,学着苏白衣的样子扶住车把,双脚微微一瞪,车子果然轻灵的走了起来。
“咦,真是奇怪,这两个轮子,为何它却不倒?”美妇边骑行,边自言自语。
苏白衣额头微微一黑,道:“那是因为外臣在后面扶着呢!”
美妇回头一看,果然见苏白衣大汗淋漓的双手扶着后面的车座,而那车座正在他的美臀之下,一时间羞的纷纷面通红,道:“大,大,大人,这……”却忘了看前面的路,车子直直的撞向了正前面的芭蕉树。
女人么?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脑子的构造其实变化都不大,撞了东西之后一声惊呼,然后!然后双手松开了控制方向的车把,改而捂眼。
“砰……哐啷……啪叽!”
即便有苏白衣扶着,也是连人带车狠狠的摔在了青石地面上。
苏白衣心里发苦,暗道:坏了坏了,还指望她帮忙呢,这摔一下倒好,她心里一恼还怎么帮忙?
赶紧上前去扶,却见那美妇张大嘴巴就要再次惊叫,苏白衣当时脑子一短路,做出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动作。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紧紧的捂住了美妇肥润的小嘴。
“王妃,切莫惊叫,若是叫声引来旁人,却是大大的不妥!”苏白衣急的额头细汗都出来了。这安南虽然不像大明讲究那么多的男女之嫌,可阮主的女人在寺院里和年轻男子私会,这要是被人看到了,阮主一怒之下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说。
美妇却一脸羞红,却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点点头,嘴里嗯了一声。
苏白衣这才放开手。
美妇道:“好疼!”
此时车子压在了她的身上,车子本身固然不是很重,可刚刚那华丽丽的一下“啪叽”估计真的给这位王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白衣赶紧将车子从她身上扶起来,又伸手拉她,刚刚拉了一半,美妇口中“嘤咛”一声,眉间露出痛苦之色,道:“腿疼的很,你别动!”
“啊……”苏白衣脸色一变道:“不是,骨折了吧?”
若真的骨折,这玩笑就开大了。
美妇摇摇头,“没有,应该是摔到膝盖了。”说完袖子一卷,便在苏白衣面前将裙子拉开一角,撸开裤腿露出洁白如羊脂的小腿,直撸到膝盖的位置。
苏白衣吃了个大惊:这女人太彪悍了吧,安南纵然不讲究那么多礼仪,你也不能这么干吧,当着个大男人,将自己的小腿露出来?
美妇却毫不在意的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自行车,口中如同着了魔一样的道:“这自行车,我以前见过!”
“什么?”苏白衣大吃一惊:难道西方人已经造出了自行车,并且通过佛郎机人卖到了安南这边?
不可能啊!
自行车问世是一百六十年后的事情啊。
苏白衣奇道:“王妃在哪里见过?”
美妇道:“在梦里梦见过!”
苏白衣心里呵呵笑,原来是这个见法,可当她听到美妇下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取代的是深深的震惊。
美妇道:“我小的时候,大约两三岁吧,总是做同样的梦,妾身好像还有另外一个母亲,我叫她妈妈,她总是用这种自行车带着我在大街上行走,那里有好多刺眼的灯,好多人,好多车,有一个红色的车,好响好响,它跑的很快,突然就撞到了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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