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雨过后,大雨初晴,南方第一大都的郢都王城却一日之间,风云四变。
若敖越椒蓄谋十年之久,令尹,公子职,一日之间,先后身死狼子之手,太女一日之间成了得而诛之的谋逆者,担上刺杀楚王的罪名,楚王身在寝宫遇袭,性命垂危,卧床不起,群臣不得相见。
身处大楚权力顶端的三人。
突然间死的死,不见的不见……
只能听若敖越椒一人之言,仓促间改立公子息登基为王,废黜太女储君身份的声音传遍全城。
敖越椒铁血清理整座东宫和楚王宫内外的所有宫人和护卫,却没有发现守卫东宫的千名凰羽卫及芈凰的所有近身宫人,于是以护驾不利为名处死近千名宫人侍卫,所有人的头颅挂在了宫城外,鲜血蜿蜒而下成河,威吓全城上下。
虎贲禁军和五城兵马司在若敖越椒的授意下,全城搜捕,格杀勿论,捉拿谋逆者及其所有逆党。
五城兵马司中,闾一带人打马而来,刘亦拱手惊讶地道,“闾大统领,你怎么?……”
活了?
闾一冷然地看了他一眼,“以后,你我都是若敖都尉的人,这些自然就会知晓。”
“是,刘亦明白。”
刘亦眉眼微沉地对众五城兵马司招了招手,就在所有人打马要跟上闾一带领的虎禁军,出五成兵马司巡逻之时,楚宫之东顿时升起一片巨大的火光,一瞬间,烧红了整个郢都王城的半边天空。
众将指着东宫的方向,对身为统领的闾一高喊,“大人!东宫着火了!”
可是闾一像是没听到一样,拿出一份名单,继续颁布着若敖越椒的命令,“刘副都尉,现在若敖令尹命你立即派人追捕太女及所有逆党,而本将将接任虎贲都尉一职!”
“是!”
刘亦望着东宫大火快速地收拾心神,握紧了手中的竹简名单,小黄林等人跟随他一同出五城兵马司执行军命。
于是,楚王新任命的令尹成氏被叛为逆党,阖府上下被围,成大心与陈晃带领成氏族人及子弟从西门出,被五城兵马司追杀,不知所踪,而令尹子般被送回若敖氏后却被命不准举丧,尸身停于府中。
若敖府阖府举族上下大乱。
所有老弱妇孺看着令尹子般的紫檀棺椁跪地号哭不矣,王夫人不在,就连组织丧礼的人都没有。
所有族人因为若敖氏失了令尹之位对若敖子良大骂,楚忠堂上吵闹不休,金匾高悬门外,也震不住他们的声音。
若敖子墉拦住要跟随若敖子良一起出府的若敖谈道,“族老,你千万不要去,去了就是送死!”
“死?”
“我若敖氏大乱至此,令尹身死,和死无异?”
若敖谈望着头上的金匾悲愤道,跪地一遍又一遍地磕头请罪,“金匾被毁!金匾蒙尘!……这就是先祖子文向我们降下的训示,当年我们未听先祖之言,今日我族逢此大难!”
“就是因果!”
……
若敖子克看着若敖子良仗着若敖越椒的父亲身份冲出虎贲禁军和若敖六部的阻拦向王宫而去,狐狸似的双眼阴沉无比。
他的随从惴惴不安道,“三公子,就连令尹太女都败了,我们要向大公子投诚么?”
不投诚,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若敖子克纵然不甘心,却不得不说,他败了,“越椒,论心狠手辣,野心之大,吾不如你,一箭三雕,携公子以令群臣!真是每一步都高!”
当若敖子良赶到王宫,宫门落锁,他不得其门而进,大骂要求越椒出来相见,他却闭宫不出,转而又去了潘崇府上。
……
潘府中。
潘崇在阿奴的搀扶下,出门望着一身狼狈奔来找他的若敖子良,仿佛一日之间早生华发,从来保养得宜的容颜迅速衰老憔悴下去,跪在地上哀求他,以代令尹的身份进宫阻止这一切。
而潘崇只是扶着阿奴的手忽然疲惫地说道,“子良,你说要我阻止,可是我拿什么阻止?”
“大王若是还在,必然会听太师之言。”若敖子良一脸希冀地道。
潘崇却忽然说起一桩旧事,“子良,你可还记得他们曾是我大楚最坚若磐石的君臣同盟,他们让隐恨含耻十九年的我大楚重新威震北方,位列霸主之国。”
“可是现在他们一个杀了另一个……”
潘崇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当年他几次在事成之后,劝谏楚王扼制令尹子般的权力没有成功,可是一个公子职就让楚王生了疑心杀念,楚王还是当年那个楚王,连轼父都能毫不犹豫地决定,何况子般?
若敖子良闻言面容一塌,跪地痛哭失声,“二弟的死,都是我的错。”
潘崇摇头语气肯定地道,“不,这就是王权的力量。”
“这第一氏族的位置,我潘氏也从来没有想与你若敖氏争过。
我潘崇退出朝堂四十载。
老夫也不是做做样子。
因为我知道这个位置都是上面那个人赐予的,三百年前他们赐给了你们若敖氏,有一天他们也会收回去。”
身为楚国之屏的潘崇,若是他想,随便开口一句就能影响楚国最大的那位人物。
可是一生他都极少走出这个上书房。
只是教书育人。
“听说李老一回府就闭门不出了……所以我们都不要再把我们这些古老的氏族想像的太过强大,我们氏族世家共享的时代诚如李老所说已经结束了……
周家不会是唯一第一个,司徒氏不会是第二个,你若敖氏三百年尊荣不坠,子般一世强硬不弯,也倒在了它的权力剑下。
就连从来朝中第一人的子般都赢不了。
更何况是其他氏族?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子良,你要让我去替你若敖氏说话,可是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还是不是那个能听我话的楚王不可知,还是你的儿子拥立的公子息,你不若去劝他更好!”
若敖子良拼命摇头说道,“是大王辜负了我若敖氏的拥戴,是他第一个撕毁了双敖盟约,带来这场灾难!”
老人安静地听完他的痛诉,却立即拔高了两度声音,“不,这场灾难是你们造成的。我问你,双敖盟约,可一国岂有双敖?”
“天无二日,迟早一日,国无双敖!”
“今日就是之始!”
“可是这是武王答应我若敖氏的……我若敖氏历十一任令尹至子般,一直没有变过,如今大王却杀了二弟……还换了成嘉为继,这不是逼我若敖氏造反吗?”若敖子良摇头。
“瞎子!”
鲜少骂人的潘崇指着他大声痛斥,“子良,你就是个睁眼瞎子,有耳聋子!”
“越椒野心昭昭,你却屡次视而不见,置若未闻。”
“就是因为你一直假装看不见,你们所有人离上面那个位置,太近。
只有一步之遥。
所以这独一把的令尹交椅,人人想要争抢,你的儿子轼亲谋逆,谋夺令尹之位。”
潘崇一挥袖子,“就算我潘崇会努力平息动乱,也不是为了你若敖氏,而是为了整个大楚!”
“你走吧!”
“求我无用,去求你的儿子,放过我大楚吧!”
空气中,一阵寒风吹过若敖子良的后颈,沿着他露出来的脖子一直冷到他的脊梁骨,他不知不觉痛哭流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毫无若敖司马往日尊贵的形象。
一身四尾官服皱巴巴的堆在他的身上,不断哭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椒儿是我的儿子,他从小一直很听话,子般是我的二弟,他从来都很维护我们这个家族,我一直希望他们和平相处……”
“为我若敖氏的长盛不衰齐心协力贡献一份力……”
“那你的心愿达成了么?”
潘崇无力地看着眼前天真之人,接着又问,“你想过子般一死,子琰大胜归来会怎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现在不听我的话,不见我的人……所以我才求到潘老您这里,如今只有您老可以主持大局,兴许子琰还能听你一句劝。”
若敖子良跪在他的面前。
此时他已经失了主心骨,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对子般这么大的仇恨,还能说动大王起了杀心,更是栽脏陷害太女谋逆,拥立公子息,追杀成氏之人,他更加不敢想象子琰回来时愤怒憎恨的眼神,“我们同为手足,怎能自相残杀?。”
“手足相残,我楚国这么多年的历史还少吗?”
“弟杀侄,子杀父……”
“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死的人的名字都刻在了我楚国太庙的丰碑上。”
潘崇指着太庙的方向,指着太庙里面立的国碑,指着上面写下的一个个曾经的胜利者,最后变成一个失败者。
权力之路。
有几个善始善终的?
一声声问道,“而令尹之位自设立之始,你们若敖氏又换了多少个?十一个!幸好你不是其中一个,否则你的名字今日也会写上去。”
若敖子良闻言脸色惨白如纸。
他也知道他不适合那个位置。
他没有二弟会审时度势,所以当年明明楚王先找了他,而他却因公子职的缘故,与令尹之位失之交臂;他没有二弟决断狠心,所以从小对于越椒和吕氏的矛盾,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明知越椒强圈五万流民蹊跷,甚至包庇于他,反斥太女,最后陷太女于死境之中。
这一切都错了。
都是他的错。
……
老人的语气忽然冰冷了起来,“如果楚国垮了,那么你们若敖氏也要跟着跨掉,不仅你们三百年英名不保,你们若敖氏先祖的鬼魂无人祭奠。所以现在只有你能阻止这场灾难,阻止越椒的狼子野心。”
“如果连你也不能阻止,那这场灾难避无可避。”
“越椒现在所做的一切,毁的不仅是你若敖氏三百年不世英明,更毁的是我大楚三百年的不世根基。”
若敖子良努力地消化着潘崇说的这些话,在一旁阿奴的搀扶下爬起,“好,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这个逆子,让他收手……”
然后若敖子良抬步而出,身形晃晃荡荡地走出潘府。
“太师,就让司马大人这样去了,可以吗?驸马能够不报此仇?”
阿奴担忧地看着若敖子良蹒跚地走出了大门外,头上的烈日将他照的明晃晃的,似乎随时一阵风来就能吹倒。
“你觉得呢?”
老人回头看着他反问道。
“怕是不易,权力角逐,胜负未分前,谁会提前认输?”阿奴皱眉回道。
突然屋子外,传来一声大喊,一个奴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回道,“太师,不好了!……司马大人泣血昏厥过去了,我们怎么掐他人中都醒不来……”
潘崇拍手一笑,“子良,这下子好了,你什么都不用看见了。”
“来人把司马大人送回去,全府戒严!”
“大人,这是为何?”
“越椒狼子野心,今日没有名正言顺得到令尹之位,我身为代令尹,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命所有氏族朝臣带领自家部曲自封在家,全城警戒……”
一道道的命令随潘崇的声音落下,这位身藏于大楚两朝之中的一国太师,有条不稳地发布着一条条命令,一匹匹战马从他的府中奔出,向着各府,城外,还有凤凰山军营奔去。
大乱和潘崇预料的一样来的迅若雷霆。
各大朝官府邸更被虎偾禁军和五城兵马司一一包围,尤其潘府被重兵把守,可是已人去府空……
朝堂上众臣要求越椒拿出改立国书,可是越椒却随意扔了一份没有盖上御玺却沾有楚王血迹的玉帛出来,声称这就是楚王的旨意。
群臣畏惧,无人敢辩,甚至有楚臣眼见楚国将乱,楚王连杀数族重臣,越椒谋逆国内动乱,连夜携家举族逃出郢都,一时间楚国出现大量贵族逃离,成就后世楚臣晋用之谈资。
一时间,摆脱了三年水患之灾和兵灾重振国运的楚国乱象横生。
因为太女失踪,令尹被杀,整个郢都一片死寂。
只是在这样的死寂之下,究竟有多少人今夜能够安枕入眠,就不可知了。
城中,五城兵马司在刘亦的带领下沿街颁布着新的禁令,所有百姓被禁足家中,老万身在万记馄饨中对着众人面色一沉,“早上说令尹勾结公子职,中午说太女刺杀楚王未果,失足落入龙潭,至今生死未卜,而大王性命垂危,都说全是太女干的,可是越椒刚刚又召集群臣要拥立新公子上位,并派人包围了成氏,自封令尹。”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野心者?!”
“谋逆者?!”
“有目者,人人可见!”
在流民案后重振民心的百姓看着门外一边又一边打马扬鞭而过的五城兵马司和虎贲禁军,纷纷露出愤怒的目光。
刘亦驭马经过,目光划过那些愤怒的目光,微微皱眉,却依然命人进去颁布禁令。
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走进去,所有百姓都压低着头,怒而不言,小四上前招呼,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往日麻利的动作,今日只是闲闲地拱手站在他们面前问道,“不知军爷还有何政令要颁?我等都在这里听着!”
五城兵马司的人看着他们这副神情拔剑道,“都不想活了不成?”
这万记馄饨铺内外不知是谁压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楚国都没有活路了,我们还活的了吗……”
“谁?”
“是谁在说话?给本将站出来!”统领一剑砍断长凳大喝。
老万眼见冲突将起,柱着拐杖冲了出来,“军爷息怒……我们没有人说话!”
“哼!”
那个将士重哼一手,一挥手将他推倒在地,并走到门上对主城大街内外的所有百姓命道,“这是我家令尹大人的命令,所有百姓接旨!”
所有百姓愤怒地跪地接旨。
随后,仿佛一切都是约好的一样,宗国,巢国,七舒古国,若敖氏的属国都相继叛乱,还有一些南蛮部落不服楚国久矣,纷纷暴起。
若是秦国,吴越之地得知楚晋大战未停的楚国现况消息,必会蠢蠢欲动。
一时间,楚人仿佛看到楚国四面楚歌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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