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赵天霸的心情很好。刚刚跟美女打过交道,特别是林巧儿这种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丽,他的心情都会很愉悦,哪怕这个美女跟他吹胡子瞪眼睛,要同他打架,都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何况这顶轿子将要去到什么地方,他也十分清楚。派轿子来接他的人,非常的善解人意,不会令得他的好心情变坏的。
抬轿子的两个黑衣人,轻功绝佳,抬着赵天霸在屋顶上飘然前行,如履平地,迅疾异常。以这两人的身手而论,足可以跻身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列,居然被人役使为脚夫,可见他们的主人,是何等的气派。
轿子很快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下来。
这是一座外表毫不起眼的寻常院子,整条巷子都是这种普普通通的三进四合院。然而在主人会客的房间里,居然铺着又厚又软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真迹,焚檀香的青铜鼎竟是西周时期的古物。整间房子布置之奢华,绝对出人意料。连赵天霸这样见多识广的大行家,也不禁摇头叹息,露出羡慕的神情。
赵天霸在一个雕花红木茶几前盘腿坐下,叹息道:“阎四爷,这里不过是你一处寻常的落脚点,居然比我家都豪华。真不愧是‘源记’的内当家。”
坐在他对面,被称作阎四爷的中年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红泥小茶壶里沏出两杯茶来,满室清香,令人心胸为之一展。
赵天霸深深吸了口气,道:“好茶,是刚采的龙井。据说只有杭州虎跑泉周围十丈内出产的茶才能称为正宗的龙井茶?”
“是。”阎四爷轻轻将一杯龙井递到赵天霸面前,微笑道,“福二哥喜欢喝龙井茶,很久以前,我们就买下了那块地。听说您老也好茶,所以今年的新茶刚采下来,二哥就叫我给您老捎一点,尝个鲜。”
阎四爷说着,将两个包装极其精美的盒子推了过来。
赵天霸看也不看一眼,咯咯地笑着:“我现在到处被林大小姐追杀,哪有什么心情品茶?”
阎四爷轻抚颌下长髯,微笑道:“您老言重了。林大小姐不过跟您老爷子闹着玩罢了。女人嘛,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要闹一阵子的。时间长了,闹不出什么名堂,这事慢慢的也就过去了。何况像林大小姐这样的大美女,身边总不会长时间没人陪伴。想必没有哪个男人,肯让自己的女人去为另一个男人拼命的。您说是不是?”
赵天霸笑道:“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不过,老舒的儿子可能有点不同。”
阎四爷问道:“老舒的儿子?”
“就是舒鸿博的少爷,好像叫做舒无争。现在跟林大小姐在一起的,就是他。”
阎四爷脸色微变,讶道:“舒多智还有一位公子?以前倒没听说过。”
“舒无争似乎腿脚不太方便,想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家不知道,也是情理之常。”
阎四爷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林大小姐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舒公子如果腿脚不利索,这番可要吃点苦头了。”
“这叫周瑜打黄盖。说不定小舒做梦也想吃这个苦头呢。”
阎四爷笑道:“说得是。”随即收敛笑容,“赵老,我这次来,有一事相商。”
“请说。”
“这次事情,多亏您帮忙,我们大家都很承情……”
赵天霸打断他,道:“你们出钱请人,我拿钱办事。大家都是做生意,跟人情扯不上干系。不用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阎四爷沉吟道:“这件事,关系实在太重大。福二哥和我们大家都不太愿意看着林大小姐和‘天道堂’这么追究下去。所以……”
赵天霸淡淡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只要赵天霸一死,林巧儿也就无处可查了。
阎四爷打了个哈哈,道:“老爷子多虑了。其实福二哥的意思,是想请您老去黄山消消暑。”
“源记”的根本重地是在AH,林大小姐和“天道堂”势力再大,对黄山也是鞭长莫及。
“原来福二先生是要老朽做一个缩头乌龟。”
“赵老言重。前些日子,二哥得了一把好剑,据说是春秋时期越王勾践的配剑,正想请您老法眼一观。你们两位老朋友在林海松涛之间烹茶论剑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越王勾践剑?”赵天霸怦然心动,微笑道,“这么说起来,倒真让我老人家有了点兴趣。”
“既然如此,请老爷子这就启程,如何?”阎四爷拍拍手,两名黑衣轿夫悄然而入,立在赵天霸身后。
“其实我觉得,要阻止林大小姐继续追查下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杀人灭口。”赵天霸微笑着指了指两名轿夫,“这两位,都是一流的好手,如果出奇不意地给我一下子,再加上前面有你阎四爷,老朽还真没地方可躲。”
阎四爷笑了笑,道:“老爷子,我们是生意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冒这种险。何况要杀你‘一剑荡九州’赵老爷子灭口,那更是下下之策。”
“真是好规矩,我老人家就喜欢这种好规矩。”赵天霸大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突然动了,双剑齐出,直取赵天霸后心,与此同时,阎四爷长身而起,轻轻一掌拍出,掌势飘浮,封住了他向前的所有去路。
大笑声中,赵天霸也是一掌拍出。窄小的房间中顿时风声大作,如同狂飙骤起,威势惊人。绝少有人能想到这么瘦小的一个老人,随手一掌,竟然就使出这种开碑裂石般的掌法。
阎四爷也想不到。
双掌一交,阎四爷全身大震,身子向后飞出,“轰”的一声大响,木墙被撞得四分五裂,阎四爷整个人直摔入天井之中。
赵天霸仍然坐着,来不及站起,借着对掌的力道,身子向左横移两尺,一柄利剑擦身而过。然而另一柄剑,却终于躲避不开,正中他背心。
这个时候,赵天霸数十年生死搏杀的经验发挥出作用,在剑尖及体的瞬间,他背部的肌肉突然抽紧,同时顺着剑势向前扑倒。黑衣人只觉得剑尖一滑,锋锐无匹的剑刃从赵天霸左肋直穿而过。
赵天霸扑地而倒,左肋间鲜血狂涌。
尽管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开了致命的部位,但利剑透体而过,伤势极重,绝对无法应付再一次攻击。
善泳者溺于水。
赵天霸仗剑纵横江湖,一生杀人无数,看来今天,他竟也要死于别人的剑下了。
幸好他的运气一贯都不错,在许多次身临绝境的时候,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那么这一次,给他带来好运的又是谁呢?
是林巧儿。
林大小姐宛如从天而降,大袖飞舞,将两柄长剑尽数挡开。
两名黑衣人一声呼啸,疾速退出屋外,抓起那顶黑呢软轿,抬着不住咯血的阎四爷,飘然离开了这个四合院。
赵天霸坐了起来,虽然这番挣扎令他的伤口流血更急,但他绝不能就这么趴着面对舒无争和林巧儿。像他这种堪称一代枭雄的人物,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些面子。
赵天霸喘息着说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照理,那四把剑至少也应该留得住你半个时辰。”
“因为我。”
舒无争转动着轮椅进来,简单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阎四爷派去的四个人,原本只要对付林巧儿一个人。只是谁也没想到过舒无争的轮椅里暗藏机关。所以,赵天霸刚一离开,那四把剑就折断了。
赵天霸点点头,不住咳嗽着,没有再问。他的伤势不容许他说太多的话。
林巧儿看着他,淡淡道:“告诉我们刚刚暗算你的人是谁,总不算坏了你的规矩吧?”
赵天霸咳嗽着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源记’最守规矩的阎老四,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唉,世风日下……”
林巧儿走了,舒无争也走了。
赵天霸还活着。
尽管林巧儿认定赵天霸是害死玉金银的直接凶手,但还是放过了他。不管有多深的仇恨,要她向一个身负重伤,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下杀手,终究做不出来。
眼看林巧儿和舒无争相偕而去,赵天霸就笑了,一边笑一边从腋下扯出一个带血的皮囊,自言自语道:“无论是谁,想要暗算我老人家,都没那么容易。”
只是,他的笑容为何如此诡诈呢?
十二
不久,江湖上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天道堂”的当家林巧儿林大小姐,要同“源记”的英牧野英三爷决斗。时间是七月十五,决斗地点在华山之巅。
这也是一个赌局。据说赌注比上次玉金银的苗疆之行押得还大。
几天之后,这个传言就得到了证实。各大赌局开始受注,开出的盘口是一比一。
“气吞万里英牧野,踏雪无痕林巧儿。”
对于向来齐名江湖的两大组织的首脑人物的决斗,连最资深的行家,也无法预测最后的胜负。
AH庐州,“源记”的总舵所在地的一间密室内,英牧野满脸怒色,正在大声质问阎四爷。
“是你让那个青袍老鬼去杀玉金银的?”
阎四爷脸带病容,不时轻轻咳嗽一声,显然与赵天霸对过一掌之后,内伤还没有痊愈。但他仍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
他们结义兄弟间的规矩一向很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阎四爷道:“因为我们输不起。”
英牧野更加愤怒,喝道:“输不起就可以出奸使滑,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我们出千,以后谁还敢同我们做生意?”
阎四爷不说话,额头微微见汗。
“是我让他去的。”
一直坐在巨大的书案后面的福二先生温和地说道。
福二先生约莫六十岁年纪,圆圆的头圆圆的脸圆圆的身躯,穿着蜀锦团花袍子,满脸和气,在“源记”任何一间稍大一点的铺子里,好像都能见到这样一个胖掌柜。走在大街上,如果不经熟人指点,绝对没有谁能够猜想得到,他就是江南七省最大的财主,掌管十数万人身家性命的“源记”大老板——福二先生!
像这样的人物,脸上总有一些特点。福二先生的特点是他的眼睛,无论何时何地,这双眼睛总是精光灿然,清澈明亮如同少女的双眸。
福二先生一开口,英牧野就不说话了。他闷哼一声,重重坐回椅子里,结实的红木太师椅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老三,你也知道,药材买卖一向是我们最赚钱的生意。以前,我们同‘五毒教’何教主的关系一直不错,他们那里的药材,都是由我们收购的。但是自从两年前,何教主突然被他的徒弟害死之后,新任的向教主就不肯再卖药材给我们了。而且,连我们向附近的山民收购都不可以,为此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
英牧野怒气勃发,大声道:“那个姓向的小王八蛋,我早就想宰了他。”
“你不能。”福二先生温和地道,“你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英牧野铁青的脸色略微有点和缓。
“所以,我们才和玉老爷摆了这一局。我们希望,他能够好好教训一下‘五毒教’。最好是让向教主从此以后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
英牧野闷声道:“他做到了。”
“是。我也知道他一定能做到。他是最好的人选。”
英牧野哼了一声,显然不是很服气:“既然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要老四这么做?”
福二先生看了看阎四爷。
阎四爷叹了口气,道:“三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主持场面上的事情,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是非常清楚。”
“家里怎么啦?”
“这几年来,我们看上去很风光,实际上亏损了很多。因为我们场面太大,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一些原本很赚钱的生意,近几年也被别人挤占了不少……”
英牧野怒道:“是谁这么胆大?敢跟我们抢生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阎四爷又叹息了一声:“生意场上的事情,没有谁会明着给我们下套的。大家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要是知道是谁在暗中捣蛋,我早就告诉你了。”
英牧野点点头:“接着说。”
“前一阵子,我们跟玉老爷连赌三次,每次都输,已经亏空了不少。如果这次再输,就算药材生意的赚头再大上十倍,也绝对赔不起。”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是我去找赵天霸。我主外,你主内,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阎四爷又不说话。
福二先生叹道:“这件事不能让你去办。几十年的兄弟,大家都知道你的性格。”
英牧野怒道:“无论如何,不能搞成这个样子。现在怎么收拾?”
阎四爷头上的汗水顺着腮边往下流。
福二先生温和地道:“你去收拾。”
“我去?”英牧野跳了起来。
“对,你去。你主外,他主内,这是早就说好了的。老四虽然把事情办砸了,‘源记’不能垮。”
英牧野脸上的肌肉扭曲成极其可怕的形状,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来。良久,他重重喘了口气,慢慢坐下来。
十三
关于英牧野要跟林巧儿决斗于华山之巅的消息,玉金银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江湖人。七月初十那天,如梦陪着他在“如梦山庄”散步时,很不经意地给他说了这件事情。
玉老爷还没有听完,就跳了起来,跳得极高,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在三丈以外。之后,他就如同离弦之箭,直射出如梦山庄去。山庄里星罗棋布的陷阱和无所不在的暗卡,竟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奇怪的是,他的穴道不是被赵天霸封住了吗?为什么还能够跑得这么快呢?
这件事可能要玉金银自己才知道答案。
玉金银不能不跑快一点。离七月十五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而华山却远在两千里之外。玩笑开得太大了,纵算是无所不为的玉老爷,以前也从未开过这么大的玩笑。
他不愿看到英牧野死,自然更不愿看到林巧儿死。
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说,当今江湖上还有一个人能阻止这场决斗的话,这个人无疑就是他玉金银。只要他出现,这场决斗的前提就不复存在。
出山庄不久,玉老爷的速度就慢下来。尽管他急于赶到华山去,总不能靠两条腿在五天之内跑完两千里路程。他应该找一匹好马,可能还不止一匹,而是好几匹马。另外,他还需要吃点东西,再带上点干粮。所以,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面“酒”旗招展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玉老爷走上山坡,发现那间简陋的山间酒肆里已经有了一位客人。
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坐在酒肆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旁,桌上摆着一碟腌鸡蛋,一碟豆腐干,一碟咸水花生米,一壶水酒。一把长剑搁在年轻人的左手旁边。
玉老爷施施然走过去,在年轻人对面坐下来。在他面前还摆着一个酒杯,而且已经斟满了酒。
玉老爷问道:“还有客人要来?”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已经来了。”
玉老爷笑道:“是我?”
“是!”
“你知道我要来?”
“是。”
“贵姓?”
“姓唐。唐星。”
玉金银笑了,端起面前的酒来,一口喝了下去。
唐星露出吃惊的神情。玉金银已经知道他是唐星,居然还敢把他斟的酒喝掉,而且喝得涓滴无存。
唐星抱拳为礼:“佩服。”
玉老爷不说话,伸出筷子开始夹菜,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把三碟小菜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端过酒壶,一口气将壶里的酒也喝得干干净净。
唐星又道:“佩服。”
玉金银淡淡道:“不必客气。我习惯在打架之前先吃饱肚子。”
唐星问道:“玉老爷要同谁打架呢?”
“谁阻挡我去华山,我就同谁打架。”
唐星又笑了,笑着站起来,挥挥手道:“告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
玉老爷愣住了。他原本是准备要好好打上一架的,没想到唐星却这么走了,而且走得毫无顾忌。难道他猜错了?
当然,玉老爷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他看见了赵天霸。
这个好像永远老不死的青袍老鬼,照例由两个小姑娘扶持着,慢慢地,气喘嘘嘘地走上山来。唐星在这里等他,不过是为赵天霸拖延一点时间而已。赵天霸毕竟已经老了,论到跑,实在是不能同腿脚利索的玉老爷相提并论。
但玉老爷确实不想打架。至少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跟赵天霸这样的对手纠缠。当赵天霸刚刚上到坡前,还没有开口说话,玉老爷就站起来,朝他挥挥手道:“再见!”然后和唐星一样,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赵天霸并没有阻拦,他喘息着,说了一句话,玉老爷的脚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
他说:“向阳要见你。”
说完这句话,赵天霸也走了。在两个小姑娘扶持下慢慢走下山去,山下,有两乘软轿。一顶无疑是赵天霸的,另一顶当然是准备给玉老爷的。
是去见林巧儿还是去见向阳,玉金银需要做一个选择。他一生中面临过许多次选择,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难于决断。
玉老爷很快就有了决定。他走下山去,上了一顶软轿,跟着赵天霸走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玉老爷看见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看见了一个捕快,一个名字叫做英飞扬的捕快。
英飞扬是英牧野的侄儿,和他叔叔一样,都是习武的奇才,据说鹰爪功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除了英牧野,鹰爪门中无人能出其右。但他却不是鹰爪门的正式弟子,他的师门也是江南一个十分出名的门派——“四门六合刀”。英飞扬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六合刀”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以他的背景和天赋,不但以后四门六合刀的掌门人必定是他,而且极有可能顶替英牧野成为“源记”的大股东之一,可以说前程无量。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当捕快。英牧野居然也并没有反对。
当然,他做捕快也做得很好。以庐州府快捕班头的身份调入刑部之后,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刑部捕盗最多,威名最盛的名捕之一。
玉金银不知道英飞扬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出现。但是他相信,既然英飞扬看见了他,就一定会将他还活着的消息带到华山去。
所以他才心安理得地坐进了赵天霸为他准备的软轿,心安理得地去见向阳。
只不过,玉老爷似乎还忘记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是绝不应该忘记的。这个不该忘记的人就是唐星,“满天血雨”唐星!
十四
英飞扬是专为唐星而来的。
他接到线报说,销声匿迹了一年多的采花大盗唐星突然又现身在这一带活动,立即就快马加鞭赶下来了。
唐星不但是唐门的耻辱,也是六扇门的耻辱。刑部的每一个捕头,都把捕获唐星当成莫大的荣誉。有时侯,一个捕快倘若想成为名捕,不但要有过人的能耐,而且要有过人的对手。小毛贼抓得再多,也成不了天下驰名的捕头。
英飞扬一赶到,就知道线报很准确,因为唐星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在这一带招摇过市。英飞扬不明白唐星为何要这样做,但这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要抓住唐星。
但英飞扬绝未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玉金银,一个已经被众多江湖巨擎证实死亡的人。远远地看见玉老爷在山坡上招手,英飞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那确然是他。
英飞扬呆呆地看着玉老爷登上软轿,去了一个跟华山截然相反的方向,愣了很久。玉老爷是根本不知道有华山决斗这回事,还是示意他去转达这个消息呢?
英飞扬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难题。
照理,他该当快马加鞭赶往华山去制止那场决斗,因为决斗的一方是他的亲叔叔。然而,唐星却近在咫尺,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再难遇到。作为一个捕头,他要忠于自己的职责。
唐星帮助英飞扬解决了这个难题。
玉金银走了不多久,唐星居然又重新出现在山坡上。他微笑着向英飞扬挥挥手,然后施施然地从山坡的另一面下山去了。
英飞扬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起来,脸上刚硬的线条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公然的挑衅,英飞扬更不能。因为他年轻!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追了下去。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
英飞扬来到了一片不大的树林前,约莫一刻钟之前,唐星进了这片林子。
“逢林莫入,穷寇莫追。”
这个道理,江湖人都懂得。作为终日刀头舔血的捕快,特别是刑部名捕,体会自然更加深刻。但英飞扬不能退缩,不管唐星在林子里布置了什么陷阱,暗藏了什么杀机,他都只能走进去。
这片林子虽然不大,但是很茂密,落日的余辉,几乎完全不能穿透浓密的树荫。事实上,林子里面已经是黑夜,五步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英飞扬走得很慢,每一步跨出都小心翼翼,牛皮靴踩在厚厚堆积的枯枝败叶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每一下听起来都惊心动魄。
小小的一片林子,前后不过两里地,英飞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但是,林子里什么陷阱都没有,什么危险都没发生,他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树林外,又大又红的夕阳正慢慢沉没,最后一抹余辉将大地染得如血般鲜红。
英飞扬也没料到能如此顺利地通过这片树林,在跨出林子的那一刻,禁不住轻轻吁了口气。
危机,也就在这一刻爆发。
英飞扬的右脚踩下去的瞬间,才突然察觉原本看上去十分坚实的土地竟然是空的,身子不禁向右一歪,整个人在刹那间失去了平衡,他自然地伸出右手,准备支撑自己的身子。
一道剑光匹练般飞起。
唐星等的就是这瞬间的机会。他算准英飞扬在走出林子的那一刻正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刚刚从漆黑一团的树林里面出来,在夕阳的照耀下,眼睛会有极短暂的不适,而且一定急于搜寻对手的踪迹。所有这一切,都令得英飞扬很难察觉脚下的异常。
他的算计无疑非常准确。
英飞扬身子失去平衡的瞬间,右手支地,左手握的刀拔不出来,所以整个身子的右侧,成了他防守的死角。
唐星剑快如电,一击而中,又立即飞身退出三丈之外。
英飞扬右肋血如泉涌。
来不及犹豫,来不及察看伤势,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噌”地一声轻响,英飞扬刀已出鞘,带着暴烈的寒芒,直劈唐星。
他绝对不能让唐星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
英飞扬明白自己的伤势支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打败唐星。速战速决,最好的方法就是进攻,以最凌厉的攻势,令对方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英飞扬的刀直劈过来,唐星居然还剑入鞘,不挡不架。这倒不是他故意托大,也不是练成了传说中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
只因为他是唐星。
SC唐门最出名的武器并不是剑,而是暗器。
在呼啸的刀风中,响起了细微的“嗤嗤”的破空之声,无数道暗红的光芒冲天而起,如同一张巨大的光网,兜头向英飞扬罩了下来。
唐门的淬毒暗器,中人立毙。
“满天血雨”!
这才是真正的“满天血雨”。上次在向家镇,唐星并没有尽全力。也许,因为林大小姐是女人,而且是美丽绝伦的女人,唐星并不是真的想杀她。
但对英飞扬,唐星显然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
英飞扬不得不把劈出去的刀收回来,舞成一个巨大的光圈,把全身上下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英捕头,你是一个傻瓜,一个大傻瓜。你知道玉老爷急急忙忙地跑去干什么了?他忙着去救他的小美人,却让你帮他去华山送信,救他另一个大美人。”唐星笑着,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讥讽与得意。
说话的时候,唐星的双手一点也没闲着,暗红色的光芒此来彼往,穿梭不绝,试图攻破英飞扬的防御,但只要一碰到闪烁的刀圈,立即反弹出去。
“四门六合刀”本就是武林中守御最严密的刀法之一。只不过,如此只守不攻,先已置自己于“不胜之地”。况且英飞扬伤势极重,右肋的鲜血喷涌不绝。刀舞得越急,鲜血涌得越快。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他随时都可能丧命。
然而,奇迹并不是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
“对了,玉老爷要救的小美人,叫做向阳,是‘五毒教’的圣女。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唐星淫邪地笑着,叹息道,“玉老爷真是好福气,自己搂着小美人享受着无边艳福,却让别人在这荒山野岭,为了他像野狗般地挣扎拼命。”
唐星并非饶舌之人,这么喋喋不休的目的,只是要扰乱英飞扬的思绪,让他在极度的痛苦和愤怒之中露出破绽来。
英飞扬绵密的刀圈,缩小了一些,显然他的体力正随着血液快速地流出体外。
“英捕头,你可千万要挺住。林大小姐,还有你的叔叔英三爷,都等着你赶到华山去救命呢。哈哈……”唐星大笑起来,笑声中,暗红色的光芒大盛。
“噌”的一声大响,英飞扬的刀脱手飞去,如流星经天,掉到了数丈之外。
倐忽之间,唐星已经面对面和英飞扬站在一起,抓住了他的双手。英飞扬已经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如果不是唐星抓着他的手,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紧接着,英飞扬听到了自己指骨碎裂的声音。
唐星盯着英飞扬的眼睛,英飞扬的眼神已经涣散,跟任何一个濒死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没有用的!”唐星咬着牙,一字字说道,“你们这群狗,谁也别想抓住我!”
英飞扬恍惚地看着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说不尽的轻蔑和鄙视。他一边笑,一边抬起右膝,顶在了唐星的胯间。
唐星立即飞了起来,飞出两丈之外,摔倒在地,全身卷曲成一团。没有喊叫,没有挣扎,甚至来不及反应,生命在刹那间离开了他的躯体。
他死了!
鲜血染红了英飞扬大半个身子,他摇晃着,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但他没有倒下去,挣扎着,一挺腰站直了,盯着扭曲的唐星,喘息着说道:“你不该忘了,我是捕头。你才是狗!”
唐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英飞扬是“四门六合刀”的弟子,刀已失;是“淮南鹰爪门”的传人,手已碎,况且身负重伤。所以唐星认为他已完全崩溃,不再有任何危险。他可以像一只抓到老鼠的猫一样,尽情地戏弄一番。
数年来,他一直被本门师兄弟和捕快们追捕,尽管多次化险如夷,心头憋的气却越来越狠。现在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而且抓到的还是和他一样名动天下的青年俊杰,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猫玩老鼠的游戏。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他不该忘记英飞扬是一个捕快,刑部的名捕。
捕快身在江湖,但又和一般江湖人有所不同。他们对付的,都是武林中最凶狠狡诈,最下流无耻的贼人。这些人从不讲江湖道义,更不讲武林规矩。对于他们来说,任何招术都不求华美,但求实用。只要是能一下置对手于死地的招术,就是最好的绝招。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所会的招术,成天与他们生死相搏的捕快,大多也会,而且有时侯比他们更狠。比如撩阴腿这样的招术,“鹰爪门”和“四门六合刀”都没有,但英飞扬却用得非常纯熟。
眼见大功告成,唐星不免有些疏忽。生死争斗,任何一点疏忽都是致命的。
所以唐星就死了。
得意的笑容还残留在唐星脸上,扭曲成一个诡异的面具,死鱼般的眼睛凸出来,盯着英飞扬,仿佛在问:我是输了。可是你呢?你还能支撑多久?
十五
英飞扬和唐星惨烈搏杀的时候,玉老爷正坐在舒适的软轿里,心情怡然地享用着赵天霸给他准备好的新鲜水果和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的红烧肉。
他大概就是唐星说的那种有福气的人,要不也就不会被人称为“老爷”了。
软轿走得很慢很平稳,轿夫似乎生怕颠簸了这位大老爷。
软轿还要走多久,要去哪里,是不是离华山越来越远?这些问题,玉金银都不考虑。他就是这样的人,当他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从不考虑别的事情。胡思乱想于事无补。
当软轿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玉金银看到了一处庄园,和如梦山庄一样精巧别致。天已经黑了,一群披着薄纱,看上去都非常年轻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挑着宫灯在庄园大门处迎接他们。
玉老爷笑道:“排场好大。”
赵天霸居然谦逊起来:“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两个胸很挺,腿很长,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子,过来搀住玉老爷,和赵天霸一道,缓步进了山庄。进去之后,玉金银才发觉这个庄子跟如梦山庄全然不同。如梦山庄是小桥流水的情趣,清雅秀丽。而这座庄子,却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隐隐透出霸者之气。
玉老爷笑道:“赵青袍,人老雄心在,好一座王霸之庄。”
赵天霸叹了口气,道:“庄子虽好,可惜不是赵某的。”
玉金银略感诧异:“那么是谁的呢?可否请主人一见?”
“等一会你就见到了。”
玉金银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是说向阳想见我。难不成向阳是这座庄子的主人?”
赵天霸诡密地一笑:“现在虽然还不是,不久之后就很难说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她现在已经是了。”
玉金银皱皱眉头:“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简单地说,如果这座庄子的主人娶了向阳为妻,向阳岂不是马上就成了主人?”
玉金银冷冷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媒婆了?”
“媒婆是不敢当的。只不过教主有令,不敢不从而已。”
“教主?”玉金银陡地立住脚步,一贯漫不经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些惊异。
“是啊。”赵天霸咯咯地笑着,“魔教的教主与‘五毒教’的圣女,身份倒也般配。”
玉金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笑道:“我明白了。”
“你当然明白。以你玉老爷的精明,应当早就明白了。”
赵天霸大老远跑到向家镇去,绝不是闲得无聊陪他玩游戏开心。当然他也推测可能是“源记”托赵天霸出面的,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有两个疑点他一直没有想清楚。
仅仅只是接受“源记”的委托,赵天霸不必冒这样的风险。无论“源记”给多少好处,赵天霸都可以以别的方式去获得,绝对比从他玉金银身上获得要保险得多。就好像普通的好处,绝不足以打动他去对付赵天霸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不是“源记”,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要出动到赵天霸这样的绝顶高手来对付他呢?
现在他清楚了。
“魔教”!
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一段时间以来,江湖传言纷纷,说是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的魔教颇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这对于大多数江湖人,特别是势力庞大的帮派来说,自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消息。这将导致江湖格局的改变,引起现有势力与利益的重新划分。一个新帮派的兴起,总是以老帮派的没落为代价的。
何况“魔教”这两个字,实在有惊心动魄的威慑力,数十年前,许多江湖人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禁不住浑身发抖。
要论目前江湖上实力最厚,潜力最大的帮派,“源记”和“天道堂”都绝对可排名在前五名之内。魔教要东山再起,当然也很希望看到他们两败俱伤。所以当“源记”阎四爷去找赵天霸的时候,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自然,那时阎四爷一点也不知道,这个纵横江湖数十年,威名震动天下的赵老先生,竟是魔教的重要人物。
玉老爷道:“贵教曾经盛极一时,却在全盛时期突然销声匿迹,至今江湖上还有许多大相径庭的传闻。”
“那些传闻,多半不实。”赵天霸叹了口气道,“其实主要是我们教内出了些问题。”
玉金银道:“愿闻其详。”
赵天霸道:“一言难尽。最主要的是,当年老教主避世之后,新教主年龄太小,大伙有些人心浮动。这些年来吵吵嚷嚷的,各不相让,所以江湖上其它事情理得就比较少了。”
“事过这么多年,想来贵教的新教主也已经长大成人,大伙也就人心安定,不再吵吵嚷嚷,所以静极思动了?”
赵天霸笑了一下,道:“长大是长大了,是否已经成人,却也难说。”
“既已长大,必定成人。”
赵天霸连连摇头:“难说,难说。”见玉金银满头雾水的样子,又道:“反正你很快就见到他了,究竟如何,你自己看吧。”
玉金银笑道:“说得是。”
玉金银虽然见多识广,却不免仍然有一些好奇心,一路上在心里想象着这个年轻教主的诸般模样。但一见之下,却再也想不到,多少年来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玉金银见到的,整个就是一个酒色无度的纨绔子弟。
玉金银和赵天霸所处的位置,离一座巨大的厅堂约莫有五六丈远,在一处假山之后。这个位置是赵天霸选的,选得非常有技巧。大厅中的情况,他们一览无余,而里面的人,却很难发现他们。
何况里面的人,也根本就不会在意外面是否有人窥探。
大厅里,欢饮正酣。
一队乐师奏着靡靡之音,大群作蛮夷打扮的女子,随着靡靡的乐曲作极其缠绵的舞蹈,一些比舞伎穿得更少,几乎只披着轻纱的少女,不绝地将佳肴美酒流水价送将上来。
整个大厅,都呈现出一种柔靡万端的暧昧气息。
而这场豪华晚宴的主角,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向阳。
向阳坐在那里,衣着打扮和厅中的舞伎相似。她是“五毒教”的圣女,这种衣着正是她们本族的传统服饰。
向阳俏脸绯红,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歌舞,时而拍手大笑,时而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一派天真烂漫。她从小一直被当作“祭品”圈养起来,几曾经历过这种热闹?
坐在她旁边的哪个人,年纪轻轻,相貌倒也俊美,只是脸上肌肉虚浮,神情淫邪,色迷迷地打量着向阳,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令人生厌。
玉金银皱起眉头,问道:“这个人不会就是贵教的教主吧?”
赵天霸摇摇头,叹道:“很不幸,他是的。”
玉老爷大惑不解。
赵天霸道:“因为他是老教主的亲生儿子。”
玉老爷疑惑地道:“可是据我所知,贵教的教主之位并不是世袭的。”
“当初老教主归隐的时候,并未指定由谁来承袭大位。教内的兄弟们,颇有几位俊杰之士,虽然谁都没有公然把要当教主的话说出口来,但是彼此之间,猜忌甚深。谁坐上这个位置,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犹如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此亦不敢先,彼亦不敢先。”
“不错。但蛇无头不行,教主之位长期空缺,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大家商议之后,公推小宇为新教主,并且歃血为誓,全力辅佐新教主。”
玉金银淡淡道:“看来你们的辅佐并不成功。”
这一点,赵天霸也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因为,真心辅佐的人实在太少的缘故。”
“这些人里面,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是。”赵天霸傲然道,“老教主归隐之后,最有资格担任教主的,本来就是我。”
玉金银点点头,看着不断在向阳身上动手动脚的小宇,厌恶地道:“那你现在取而代之,也为时不晚。”
赵天霸脸上,杀气一闪而逝,突然露出恐惧之色,似乎有什么东西,令他极其害怕。
玉金银不禁大是奇怪,世上能令赵天霸感到害怕的事情不能说没有,但无论如何,不应该是大厅里这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小宇教主。
赵天霸喃喃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老教主。”
玉金银冷冷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就算他当年是一尊神,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
“谁能够肯定,神的儿子就不再是神呢?”
“原来你怕他,怕这个人得到了老教主的遗传,怕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故意引我到这里来,其实是想要我帮你试探一下这小子,对不对?”玉金银笑起来,一边说一边指着小宇。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因为这个时候,小宇的一只手已搂住了向阳的腰,另一只手正从向阳的衣底伸进去。而向阳依旧开心地笑着,她显然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玉老爷蓦地大笑起来。
“青袍老鬼,算你狠。这个忙我帮你了。”
大笑声中,玉金银冲天而起,一掠数丈,如同一只巨鹰从天而降,屈指如钩,直取小宇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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