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听说镇守太监王沐德来了,终于是恍然大悟,难怪黄仕渊如此大方,原来早就背地下了黑手,把王沐德给招来了!
黄仕渊也不掩饰脸上的得意,幸灾乐祸地笑着道:“宋大人,你的帮手到了,镇守太监安抚军民,提防贼寇,倭寇之事乃镇守太监与卫所的本职,有这位王中官帮你,宋大人可高枕无忧了,哈哈哈!”
黄仕渊大笑而去,宋知微却气得浑身颤抖!
这黄仕渊还真真是甚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官场里头的争斗,自家衙门窝里的争吵,又如何能把镇守太监给引进来!
二人在外头的对话也并未刻意放低,是故屋里的馆差与李秘都看在眼里,也都听入耳中。
李秘自然也听说过镇守太监,大明朝终其一朝,阉宦之祸从未间断,提起太监,大明朝的太监可是声名狼藉的。
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李秘除了打听官差门路之外,最关心的当属太监和锦衣卫了。
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些镇守太监可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当然了,凡事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太监里头也有好人,只不过某些太监的作为,给整个太监圈子抹了黑罢了。
再加上明朝的政治环境使然,太监的权柄极大,入了这个染缸,即便本心善良的太监,做久了也会被染黑。
明朝的镇守太监制度,说起来始于成祖朱棣的时期。
成祖打着靖难的旗号,将惠帝赶下龙台,自己当了皇帝,可各地方的总兵和守备,很多都是朱允炆的旧臣,难免有些人心不稳,加上朱允炆的谜案,许多人都认为朱棣一直在搜寻朱允炆的踪迹。
有鉴于此,朱棣便在全国各地,设置了镇守太监,用这些亲近的太监,来掌控这个国家。
这些个镇守太监除了守备南京,还散布到各处边疆,负有守边之责,而地方各省的镇守中官,主要职责就是安抚军民,提防贼寇。
当然了,所有的镇守太监都有一个共同的职责,就像他们的天职一样,那就是充当天子耳目,将地方上的情报,直接快递到皇帝陛下的御书桌上!
到了后来,镇守太监的职责没变,权柄却越来越大,在民间为非作歹的多,以采办土产贡品孝敬宫廷为名,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人人视为恶鬼。
即便是官场中人,对镇守太监也是敬而远之,因为镇守太监有权插手地方政务,甚至具体的事案,有权监督、弹劾所在地区的文武官员,还能举荐、请留甚至“奏罢”地方长吏!
除此之外,镇守太监还有权监军,随军出征,根据需要来调遣所在地区卫所的军兵!
当然了,想要单独领兵是不可能的,但卫所指挥又岂敢违逆镇守太监的意思。
也正因此,镇守太监几乎成为了官民谈虎色变的恐怖存在,也难怪宋知微会如此紧张了!
镇守太监虽然不能自行受理刑讼之事,却有权过问地方司法事务,并抚按定期录囚等等,所以对理刑馆来说,镇守太监也是极其不受欢迎的人。
也难怪黄仕渊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趁机争夺功劳,原来是直接捅到了镇守太监王沐德那里去了!
这些镇守太监为了夺取功劳可是不择手段的,早听说过,有些镇守太监与卫所武将,为了撷取功劳,不惜坑杀无名流民和一些蛮夷海民,将这些无辜之人的头颅,充当倭寇来呈报军功!
眼下理刑馆和知府衙门,以及吴县长洲两县联合出手,在苏州城大肆搜捕倭寇细作,镇守太监又会安安分分地坐着!
这件事没有通报黄仕渊也就罢了,如今让镇守太监知晓,由不知要闹出多大的血雨腥风来,若是牵连开来,只怕又有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黄仕渊大笑而去,却留下了愁眉苦脸的宋知微,不知该如何应对王沐德这个吃人的老虎。
馆差们也都紧张起来,整个大堂里头噤若寒蝉,搞得如临大敌一般,李秘也终于是知晓太监在大明朝是怎样一种存在了。
宋知微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走了进来,朝众人微笑道:“诸位同僚且先退下吧。”
馆差们有些欲言又止,脸上自是愤慨难掩,镇守太监一掺和,估摸着也没他们甚么事了。
虽说是李秘的法子,但具体工作,巨量的统计以及资料库的支持,都是这些馆差在做,眼看着成效已经展现出来,却又戛然而止,被镇守太监来横插一脚,一切辛苦也算是要白费了。
果不其然,众人还在不舍与愤慨之时,一身绯色官服搭配暗蓝曳撒与皂色长靴的大太监已经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李秘早先觉着锦衣卫的飞鱼服着实好看,没想到这太监的官服也这般气派。
他也曾听说,大明朝时期的朝鲜,乃奉大明为宗主之国,国王的服饰也按照大明的规制,不过必须降低品级,据说朝鲜国王的服饰,跟大明大太监的服饰是一样的。
这镇守太监身边还领着不少官兵,来势汹汹,想来也没甚好心情,李秘也没再去想这些无聊之事。
馆差们将之视为狼虎,见得这等场景,也果断退散开来,因为他们在场,会造成一种对峙的姿态,反而越发激怒这位大太监。
也有热心的馆差,想要请了李秘一道进去,但李秘却没有躲起来,而是走到了宋知微的身边。
宋知微看了李秘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带着李秘便迎了上去。
“下官宋知微,恭迎王公公大驾!”
那王沐德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因为是阉人,面白无须,具体年纪也看得不太确切。
“哼,宋推官,你做的好大一番事!”
王沐德冷冷地瞪了宋知微一眼,而后甩袖,从宋知微身边带风而过,大马金刀便坐在了堂上。
他身边那些卫兵扫视了一圈,眸光在李秘身上稍作停留,见得李秘那柄破刀,不由露出鄙夷之色来。
李秘跟着宋知微进入大堂,宋知微反倒挺直了腰杆,朝王沐德问道。
“王公公此话何意,还请示下,下官倒是有些糊涂了。”
王沐德见了宋知微不卑不亢,不由拧紧了眉头,因着是阉人,毛发稀疏,他也没什么眉毛,但又要保持官威,是故便如那妇人一般,画了些眉黛。
“尔身为苏州四府推官,本该维持地方,何以劳师动众,惊扰百姓,制造恐慌!”
宋知微最怕王沐德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见得他这般抹黑,赶忙解释道。
“下官并非扰民,今番发动捕手,四处搜刮,乃是为了挖掘倭寇细作...府衙的差人一向自律,与民无犯,即便动静大些,想来也不至于...”
“住口!还要狡辩!如你所言,既是倭寇事体,何不呈报于俺,偏生要自作主张!”
镇守太监虽然监察地方,但已经不再是任由他作威作福的年代了,此时除了镇守太监,地方上还有巡抚和巡按等等,都司和御史产生了极大的分权效果。
宋知微虽然只是七品推官,但也不是被人随意欺压的草民,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进士出身,有着文官的清高与矜贵,如何任由一个残缺之人,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
“王公公,恕本官直言,我理刑馆也有缉捕盗贼的职责,今番搜捕,也是因为一起凶案牵连,能够抓到倭寇细作,就是好事,王公公若想接手,理刑馆将所有卷宗上呈便是,公公又何必如此压迫!”
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非常完善,可以说达到了封建社会科举制度的巅峰,考取进士之后,这些国家人才可以选择再考一次,成为庶吉士,往后进入春坊,辅佐太子,而后进入馆阁,成为内阁宰辅。
当然了,并非所有进士都有这样的运气或者实力,大部分进士便是要进入官场,无法成为清流,只能到地方历练,而地方上不可能一上来就给你当知县。
所以新科进士通常会先从县丞或者主簿之类的属官做起,而这些官职里头,推官无疑是不错的选择。
推官乃是正七品的官衔,又有实权,还能实干具体的一些事务,对新晋官员而言,绝对是积累经验和政绩以及执政能力的最佳位置。
宋知微不是第一天当推官,他已经无法成为清流,但他却希望自己能够像袁可立那样,做一个谨守本心,刚正不阿的好官!
袁可立为了一桩冤案,可以丢掉官职,丢掉前途,他宋知微难道要对一个阉人卑躬屈膝,难道任由一个阉人对自己呼来喝去?
不!
他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他是寒窗十年才得来了这一切,他问心无愧,他有着大明士人的高傲与清贵!
这些个阉人虽然把持朝政,虽然作威作福,但从来不被读书人高看一眼,虽然也有人阿谀奉承,拍这些阉人的马屁,丢了读书人的脸,但他宋知微,绝不是这样的人!
这件事若照着规章,理刑馆并没有甚么理亏之处,即便没有通报同知衙门,也没有通报镇守太监,那也是因为事情还未确定,眼下还在行动当中,一切也都合情合理!
你要来抢夺功劳可以,可如果想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又想抢食又不愿吃相难看,抢食了还要打脸,这可就不行了!
李秘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简定雍还是宋知微,他的印象其实都不算太好,他也知道宋知微有意招揽,或许就像他当捕快一样,他只是希望有个可以施展才能的舞台,对简定雍和宋知微,倒也没有甚么特别的好感。
可如今,见得宋知微腰杆挺得笔直,在王沐德的面前不卑不亢,李秘心头也不由涌起一股敬意来!
若大明的官员全都腐败了,他李秘又何必在当差,还有甚么理由支撑他继续干下去?
或许也正是因为袁可立宋知微这样的人物,仍旧没有放弃为国为民的理想,才使得李秘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吧。
只是王沐德可不是好惹的,宋知微如此表态,这位镇守太监登时大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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