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本以为范重贤不敢在吴惟忠的府上如此放肆,没想到却在练功房里遭遇到伏击!
好在李秘摸到一柄长刀来,虽然对刀法不精,然则李秘却鼓起勇气,拿出了必死的气势来!
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今番穿越重生,便是捡来的机会,活多久都是占便宜,在视死如归这一点上,相信没人能比李秘更洒脱,更看得开!
有了这股气势,李秘接连出刀,或劈或砍,或挥或扫,或刺或挑,渐渐也找到了一些感觉!
只是他的刀终究是凭着蛮力来施展,这一鼓作气无法击败敌人,力气却不断在流失,前面也还好,势大力沉,有着一往无前的姿态。
可越到后面,便越是乏力,想要做到连绵不断的无缝连接,已经不太可能,刀势也就弱了下来。
李秘甚至听到对方似乎在嘿嘿窃笑!
这笑声让李秘分了神,手上的刀也就不再那么快了,火星溅起,李秘再度挥刀,却斩了个空!
“遭了!”
这么一间断,李秘便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这才呼吸之间,他的小腿便中了一脚,整个人摔倒在地,而空气中响起嘶嘶之声,李秘几乎能够想象到刀刃正往他头上身上劈砍!
李秘也不及多想,只能横起刀刃来格挡!
然而那刀刃却没有落下,因为外头撞进一队家将,挑着灯笼,照亮了整个练功房!
“将军!将军!”
家将们急迫地呼叫着,可撞进房中,却又看呆了,连李秘都有些傻眼了!
吴惟忠手里拎着一根熟铜锏,正站在李秘的面前,除此之外,练功房再无第三个人!
原来伏击李秘的就是吴惟忠,与李秘在黑暗中死斗的,也是他!
而更让李秘吃惊的是,吴惟忠手里那根铜锏看着就极其沉重,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他却能够如刀一般,劈砍出破风之声来,这老人的力道是多么浑厚啊!
“都别喊了,我教徒弟练刀呢,都出去候着吧!”
吴惟忠忍不住笑意,想来李秘如临大敌一般死斗,在他眼里却如耍弄孩童一般。
李秘本是恼怒的,毕竟适才他是真以为自己要被杀死了。
可如今想想,若非如此,又怎能逼出他的潜力来?适才那连绵不断地用刀,也让李秘感受到了刀的气势,这是平日再如何练习,也不可能体会到的感觉!
而吴惟忠或者戚继光,在刀法上的造诣,便是一次又一次在沙场上拼命,渐渐积累出来的!
自己只是经历了这么一次,便觉得惊心动魄,三魂丢了七魄,吴惟忠以及沙场上那些老将和悍卒又该如何?
念及此处,李秘非但没有气恼于吴惟忠对自己的戏耍,反而站起来,朝吴惟忠道:“弟子受教了!”
吴惟忠看着李秘,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好,甚好,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哈哈哈!”
李秘也笑了,不过看着吴惟忠手里的铜锏,也不禁由衷地说道:“不过将军师父的力气可真大,实在不像五十的年岁...”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秘这话说得诚意十足,吴惟忠也是得意,朝李秘道。
“老夫修炼的是《七宝瓶》内功,源自于达摩老祖,对外家功夫增益最大,你若想学,我慢慢教你,只是内功不比刀法,除了勤恳,心境和悟性也很是要紧,总之是急不来了...”
李秘闻言,心里自是温暖,可又有些不解,横竖与吴惟忠已经是师徒,他又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李秘也不隐瞒,直言问道。
“将军师父,徒弟我实在有些不明白,怎么总觉着你老人家甚么东西都想往我这里塞,你不会是练功出了甚么岔子,活不长久了还是怎地?”
吴惟忠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一脚踢在李秘屁股上,把李秘给踢了出去。
“这天底下可没你这么不孝的徒弟,无端端咒老子死是怎么个想法!”
在士人里头,学生对先生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恪礼守仪,言行举止都要谨而慎之。
而在绿林门中或者江湖武林里,徒弟对师父更是惟命是从,从不敢有半句忤逆。
只是李秘与吴惟忠倒有些奇葩,一来他们都不是文人,二来也不是江湖中人。
吴惟忠一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来也是欣赏李秘的性子,李秘对吴惟忠是由衷敬佩,却也敢于直言,没有那些个花假虚浮的繁文缛节,两人倒有些亦师亦友的意思。
最主要是吴惟忠身边从来都不缺应声虫,他治军严谨,手底下的人对他既敬又畏,像李秘这样甚么话都敢说的,他还没见过,或许这也是他越来越喜欢李秘的原因吧。
李秘知道吴惟忠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在意这样的语气,反而很喜欢如此轻松的氛围。
吴惟忠洒然坐在地上,摸着手里那根铜锏,而后朝李秘道:“老夫虽然育得四子一女,然则长子次子皆读书,三子浪荡,幼子晚得,独女又...”
“唉...老夫承袭戚将军兵法韬略和武功绝学,虽然有儿女,却不得传承,总不能让戚将军所遗留瑰宝,都跟着我这把老骨头入了土吧...”
“你虽已成年,筋骨顽固,然则有着拳脚基础,不需从小筑基,且老夫也看得出来,尔之意志坚若磐石,心思玲珑为人聪敏,但凡有心,必有所成...”
吴惟忠说得诚恳实在,李秘也不扭捏谦虚,只是朝吴惟忠道:“将军...即便如此,北京城也不是一天能够建成的,俗语也有说贪多嚼不烂,若一股脑塞给我,只怕囫囵吞枣,欲速则不达啊...”
吴惟忠也哭笑不得,点了点李秘,笑骂道:“别个想学都学不来,老夫要教,你却推三阻四,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毕竟是苏州吴县的公捕,今番过来想必也不能久留,又岂能常伴老夫身边?想要耳提面命,言传身教是做不到,所以老夫只能尽量教你个轮廓,细处关节还需你回去之后再慢慢参详...”
吴惟忠这么一说,李秘才醒悟过来,今番可不是过来游山玩水的,若自己肯留下来,吴惟忠必定会大力栽培他李秘,可他的志向是大明第一神探,而不是大明第一将军。
他对打仗并不感兴趣,自认也不是领兵打仗的料,破案能够申辩冤枉,甚至能够救人活命,让更多人免受那些恶徒的侵害。
可打仗却需要对成百上千人的生死负责,甚至更多,一旦决策失误或者指挥不当,便害得千百人命丧沙场,李秘实在承受不来。
若只是当个无名小卒,只是沙场上的炮灰,又有何意义?
所以回去继续当捕快,或者接受宋知微的好意,进入理刑馆,才是最适合李秘的道路!
想到此处,李秘也就释然了,能够遇到吴惟忠这样的抗倭英雄,结下这段师徒情谊,已经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李秘又何必再苛求其他?
“徒弟明白,将军师父且放心,徒弟是不会辱没了戚家军的威名的!”
吴惟忠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想了想,便走到练功房的内室,不多时便捧着一只刀匣走了出来。
“既然你拜我为师,作为师父,老夫也不能小气,这柄戚家刀,便赠与你佩用。”
县衙配发的那柄雁翎刀,实在不堪大用,李秘如今的依仗便是那柄斩胎短刀,他早听说戚家刀乃是戚家军为了对付倭刀,而专门研发出来的新一代军刀,只有戚家军才能配备!
据说后世的苗刀便是借鉴了戚家刀的形制,这种刀流线极其流畅,材质坚韧精纯,制作极其精良,比之倭刀都不落人后!
李秘也是心头惊喜,打开刀匣一看,便见得一柄五尺长刀,刀刃微微弯曲,弧度极其漂亮,与倭寇的***形似,只是刀柄处略有不同,这柄刀的刀柄是直的,而倭刀的刀柄却是稍稍后弯。
吴惟忠将刀取了出来,叩指一弹,刀刃便如琴弦一般低吟,刀音清越而悠长,足见此宝刀之不俗,便是在传世的戚家刀之中,也是极其罕见的!
“这刀身用的是极品百炼钢,而刀刃则用纯钢,刀轻如纸光如水,削铁如泥斩鬼祟,便是老夫的佩刀,也不过如此罢了...”
李秘早已有些受宠若惊,此时更是惊诧:“这不是师父的佩刀?”
吴惟忠瞥了李秘一眼,朝李秘道:“你这便宜徒弟还真是老实不客气,学艺也就罢了,连师父的佩刀都想谋夺,师父的佩刀那是当今天子御赐的,便是送你,你敢要?”
李秘也不由讪讪一笑,然而吴惟忠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回忆之中那般。
“这柄刀乃是故人遗物,这故人也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只是天妒英才...往事不提也罢,总之,送你这柄刀,就是要让你记住,老夫教你本事,不是让你为非作歹,也不求你为国为民上阵杀敌,只希望你不要辱没了戚家军,好好把戚家军的东西都传承下去!”
吴惟忠将刀插入红鲨鱼皮的刀鞘之中,而后单手平端,递到了李秘前面,李秘赶忙双手接住。
“师父,既然是故人的刀,徒弟能否知道这位故人的名讳?”
吴惟忠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得许久,才摇了摇头道:“此事也不必再提了,知不知道也已没了意思...”
李秘也不再多问,这刀是宝刀,必定是成名神器,吴惟忠不说,他难道不会去打听?
于是李秘便不提这一茬,而是将秋冬的铜牌取了出来,事情也都没甚么隐瞒地说了清楚,希望吴惟忠能把秋冬带着一道去杭州。
吴惟忠其实早知道女儿的事情,只是不愿人前丢丑罢了,如今连这样的宝刀都赠给了李秘,《七宝瓶》这样的达摩祖师内功都甘愿传授,李秘对他又是掏心掏肺,还有甚么可隐瞒?
也不需多想,横竖只是小事一桩,吴惟忠自是答应了下来,便抓紧时间,给李秘讲起刀法等秘事。
不知不觉,两人也就聊到了天光大亮,准备收拾一番,踏上杭州之旅,然而此时,那老兵却来通报,布政使范荣宽大人偕虎子范重贤,登门造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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